两年多前，在人间皇城中，他也是在这么远的距离外，坐在步撵上，撑头看她。两个外表截然不同的人，在她的眼中重合……他挑着眉头双眼微眯的模样，极具象征性，就连泷文都看出了端倪。

当日，他们推测，人间之祸的幕后凶手，是东仙，可是眼前地方首领的模样，全然不似仙族。倒不如说，他带领的一整支军队都很奇怪。

泷文想不通的事情，逢生却已经猜了出来。

混种，与凶兽一样的混种。按她的分析，凶兽恐怕是以妖族为基底，混入了他族的血液，诞生的怪物。一般来说，异族之血绝不可能融合，起码她万年来的记忆都没有过，一定是他们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多费些功夫，并非不可能做到。

而且，他们还有一个致力于人体实验的前东君……

山神的话突然闪过她的脑海……前东君，难道……逢生作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惊得自己起了鸡皮疙瘩。

与她、与人间为敌的，难道是应该早已死去的仙族前东君？！怎么可能，如果那人真的是他，那他现在应有四五百岁了，可是如今的仙族，活上两百年就已是长寿，他是怎么把自己的寿命延长一倍之多的？

这是最大的问题，但是除了这个答案，她想不到更能让她信服的。

逢生变幻莫测的神色，丛净看得一清二楚。

莫非，她猜到了……

逢生确实猜对了，而且一点没错，丛净，就是那个用仙族小儿做实验的无情仙君。当年，他所做之事曝光后，他备受争议，在群众及内阁的压力下，他被迫卸任，实验室也即将关闭。

他以为自己要失败了。

可是他在这最后的时刻，似乎得到了上天垂怜——有一个试验品，活下来了。

他试了不下千数，只成功了这一个。可这千分之一的希望，就足以让他冒险。他在自己身上实施了这个方法，过程如何，不堪描述，最后，他成功了——如果险些变成那些失去神志的怪物算是成功的话。

无论他外形如何，他活下来了。他突破了仙族百年的寿命，再也没有变老的趋势，仙法也已变异，不再是纯粹的灵力，更像是妖法。他却不管，因为他已是这个仙境最强。

他说服、或强行说服了那些古板的内阁长老，让他们相信，他有能力救整个仙境，只是，他还需要进行更多的研究。

千分之一的概率，还是太低了。他锲而不舍地进行着各种研究，最终，他也没能做到100%的成功，只是这成功率，似乎与接受实验者的修为有很大关系。

丛净想要延长仙族寿命的实验算不上成功，可是在实验中，诞生了一个衍生物，那就是凶兽。

力大无比，十分凶残，不受控制，寿命奇长。

丛净看着排排关在笼子里的它们，有时会自言自语：真羡慕你们啊。

“寿命吗？”丛宁听了应道。

“非也。”丛净摇摇头，抚了抚栏杆，“我羡慕的，是他们没有思想，什么都不用忧愁。”

“那不是与傀儡一样？”

“傀儡有什么不好？”

“……老师，你累了。”

丛净笑了，似乎在笑丛宁没有意趣，他离开了存放失败品的房间，只听身后丛宁问道：“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丛净思考了下，对着背后的人挥挥手：“扔进血池吧，脏东西就该去脏地方。”

短暂的休息后，他又一头埋进了实验中，只是此时，他的研究线路却变了。他不再关注如何通过身体改造延长仙族的寿命，转而开始了制造有理智的“凶兽”的研究。

他想通了，既然根源在于气运，那去夺取别族的气运就好了，即使把全族都改造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模样，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如何夺取别族的气运，又不把仙族牵扯其中……刚刚看到那些分不清种族的失败品后，他突然有了一种想法。他可以造一支分不清归属的大军，攻占人族，甚至妖族、魔族。他们的身上流着四族之血，即使失败了，也不会祸及仙族——谁又能说仙族不是受害者呢？

丛净的算盘打得妥当。

直到暗武场被风垚发现，他决定，顺应天时，在他们进一步发现真相前出兵人间。他的准备并非一朝一夕，他是很有信心的。即使那些低级怪物被逢生消灭得一干二净，他也很有自信。

因为那些怪物，只是不最不入流的成品，他真正的杀招，是他们……

丛净打了个响指，阵法再度展开，只是这回，没有了刚刚毁天灭地的气势，只在他步撵周遭扩展了十步远而已。

一个人形从中走了出来，他与之前的怪物不同，与其说他像之前的怪物，倒不如说，他像丛净。皆是皮肤惨白，双眼猩红，衣衫整洁，看着并非是没有思想的傀儡。他好像有自己的意识。

一个、又一个，从阵中走了出来，仅仅十人，其威压竟大过刚刚百万异军。

“这又是什么啊……”夜枭已经要疯了。前面那些奇奇怪怪的人负着手，一排站开，他们明明空手，却像每人手上端了件除妖的大范围杀伤武器对准了他们一样。

这些，是他仙族的精英。本来准备留着对付魔族的，没想到在这时候就拿了出来，真是丢人。

仙族长老寿命将尽时，丛净就会去问他们一个问题，你们想不想活着？

如果想，他就会把用在自己身上的实验手法在他们身上重演一遍，能否承受，全看天意。

这几百年来，但凡有些修为的，无论身份，他都十分在意，只等他们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像神明一样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只是他在实验中动了些手脚，他在他们的精神中钉下了一道术法，那是听命于他、无法反抗的术法。这些身怀不浅修为、又在他改造下变得强大异常的同族，就是他最引以为豪的武器。

没了阵符的逢生一族，拖得住一个，拖得了十个吗？

“去吧。”他轻声道。

那十个像丛净分身似的仙族长老，轻飘飘地抬起脚，踏出一步，便有数十米，转瞬已到城墙之下！

逢生从这十具特殊的人形出来时，就背后发凉……她的手上，已经没有可以用来阻止他们的阵符了。人间结界岌岌可危，承不住这十人的任何攻击。

她拼尽全力可以拖住四个，可是这没有任何意义——只要逃脱一个，她背后的人，就难逃一死。

她的背后，是整个人间。

怎么办……

逢生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动摇。

敌人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