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灵之抽泣着抚着自己的腹部，她生下孩子便会死，那现在，这个孩子会消失吗？

她感受到自己腹中的微小的蠕动……他还在……

虽然暂且放下了心，但灵之对于月僚刚刚的行为实在太过生气，一直站在屋外听他们说话的山神听见灵之一声怒吼：“你出去！”

不多时，月僚就从那屋子里走了出来，门扉“嘭”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

月僚被赶出来了，与站在屋外的山神面面相觑，场面莫名有些好笑，可他们却笑不出来。月僚看了看因山神变得破烂不堪的土地，轻声一句：“复原。”

地面上宛若被巨剑劈出的伤口般的裂痕逐渐愈合，连一道缝隙都没留下，因为震动掉落的飞花落叶像飞鸟回巢般回到了原位，刚刚那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灾难就这样过去了。

刚刚月僚与灵之的对话，山神在屋外听得一清二楚，他惊异于月僚是真心想要救她，却也清楚，他妥协了，不然只需拿掉那个孩子便好，又何须让事情变得那么复杂。

“她究竟会怎样？”山神问道，即使是与天地同龄的他，这次也毫无头绪。

月僚低垂着头，山神看不清他的脸，只见月僚呆呆地摇头：“我不知道。”

“……”山神觉得自己的心性变差了，不然为何月僚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感到愤怒？

“你不是能预见吗？一万年后的事你都算得一清二楚，为什么这件事不能？！”山神压抑着无名的怒火，想要与他好好说清楚。

“我不知道……”月僚又重复了一遍，人像一尊石像，“我只能向你保证，她不会死，至于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不死就行了吗？！”山神再也压抑不住了，瞬间出现在月僚身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强行让他抬起头。

他知道月僚很强，是可以主宰整个世界的强者，可是这样一个强者，在灵之这件事上却跟他说不知道、没办法……他决不信！

被拽着衣襟的月僚人虽站着，魂却像丢了，他被山神摇晃着，露出了阴影中的双眼。

月僚的眼中，是担忧、是悲伤、是无奈、是自悔……情感之炽烈，不比山神来得轻松。

山神也看到了，他像被他眼中的复杂情感烫到了一般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

月僚，原来你……真的爱上了吗？

山神不敢相信。

在他的印象中，月僚的演技太好了，好到几乎让他以为他的身体中装着不同的人格。

自称“小生”的他，是个轻浮浪荡子，满嘴甜言蜜语，最会讨女孩欢心；自称“在下”的他，是个谦谦君子，逢人必唤“某某兄”，圆滑世故，轻车熟路；而自称为“我”的他，总是带着一股唯我独尊的云淡风轻，嘴既毒，腹又黑……可是这自称为“我”的他，就一定是真正的月僚吗？

山神想要相信他眼中看到的、月僚对灵之的深情，却又怕这只是月僚的高超演技，哄骗自己一厢情愿地选择他愿意相信的真相。

山神的理智告诉他，这有可能是月僚的把戏，可他的内心却不顾一切地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他觉得自己可能快疯了。

山神颓然道：“妖的孕期很短，要不了几天孩子就该出生了，到时候，一切都将明了。”

说罢转身便走，月僚似乎有些不安，难得露出示弱的情绪，别扭地对着山神的背影问了一声：“你去哪？”

“……”山神停住脚步，沉默许久，终究应了一句，“回山中，问问有经验的女妖。”

说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僚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生产，他这辈子都没有接触过，完全处于他的知识盲区。若是山神不管他，留他一人处理这些……恐怕这比叫他杀十只龙族还要难。

月僚站在屋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来都把自己的人生安排得很好，“不知道该做什么”的这种情况自他有记忆以来还没有发生过。

总之，先去陪着灵之吧……对，没错。

月僚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拿着羽扇敲了敲手掌，像在给自己打气，下定决心，一个回头，险些撞在了门板上。

他盯着就要挨到自己鼻尖的木门，像在面壁思过似的愣住了：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月僚拿着羽扇，敲了敲自己的头。

推门进去，灵之正裹着被子，抱着腿，枕在手臂上发呆，听见月僚进来，有些呆滞地转头看向他。

“山神回去了？”

“嗯。”月僚点点头，坐到她的身边，想搂住她的肩膀，伸出的手却突然停下了，他回想起刚刚灵之退后躲开他的触碰的场景……

“他只是回去问些事，会回来的。”月僚默默地放下了手，对她笑了笑，脸上是强装出来的镇定。

“哦。”灵之的脸转了回去，继续保持之前发呆的样子。

月僚就安静地坐在她身旁，一时无话，保持着沉默过了好一会，山神回来了。

山神结界中的时间与外界不同，看似一小会儿，在结界中已然过去了两个时辰，山神几乎把山中所有生过孩子的妖怪都问了一遍，许多小妖怪甚至是第一次得见尊贵的山中之主。

可那拥有一身沉厚妖力、能令所有女妖脸红的山中之主，初次见面与她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有孩子吗？你是怎么生孩子的？”

所有女妖在惊讶之余，都觉得自己的表情抽了一下，一边打消不切实际的幻想，一边详详细细地解答山神的问题。

“多谢。”问完记下之后的山神转身就走，像是赶时间一样。

这样的情景，发生在结界山中各处，妖怪们都在扎堆猜测山神问这个的原因，最后妖怪们得出一个靠谱的结论：山神在外界让别的女妖怀孕了！

这些，急着赶回人间的山神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日后再回山，山中的那些女妖们看到他，都露出了心碎的神情。

这一边，月僚露出了求知的眼神，紧盯着山神，准备接收他带回来的信息。

“大多数的女妖都说，以本体生产会比较顺利。”

“嗯。”月僚紧张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还有兽妖说，生产过程中会有些疼痛。”

“嗯。”

“有些草木妖说，他们生产是用本体分裂个体的方式……”

山神像在背一本很难背的书，一字一句地复述，可是说着说着，他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月僚……”山神突然皱起了眉头，看起来是十二分的紧张，好像出了大事，这把月僚带得更紧张了。

“……怎么了？”

“我觉得有点不对……”

“怎、怎么？”月僚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有点打结，他听见山神说，“灵之腹中的孩子，不全是妖，还有一半人族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