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逢生误杀了妖都的大军，这才一定要顺妖王的心意，前去妖都？”泷文拿起骨瓷白杯，双眼出神似的盯着水面，慢慢饮下一口，“我一直以为，逢生是无所不能的……”

圣古听了，手指划过光滑的圆杯表面，道：“逢生确实是无所不能的。”

“我的意思是，我以为她知晓一切，这样的事，当不会弄错。”泷文解释道，自然没有人会怀疑逢生一族的武力，只是在他心中，逢生做的，都是对的。

圣古点头表示理解，叹息道：“逢生那时，刚刚入世，恐怕在她的记忆与认知中，人族柔弱善良、妖族暴虐邪恶，所以遇上这样的事，才未加思索吧。”

“逢生经过那件事，也发现了自己很难判别谎言与真相，所以逢生从那时开始，便从不轻易下杀手了。”月人补充道。

“是啊。”圣古接着道，“现任妖王，以残暴狡诈闻名四方，我们遇上了，更得小心才是。”

“我，们？”月人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信息，“妖王不是只召逢生一人前去？”

“没错。”圣古转头看向月人，眼神没有一丝闪烁犹疑，“但是我决定，要与逢生一同前往妖都。”

“什么？！”龙女比月人先叫了起来，拍着桌子站着大吼，“一个不够还要送两个？你一个身无妖力的半妖，过去不是送死？！”

泷文也忙道：“是啊，逢生是为了偿还欠妖都的债，你无缘无故，没有道理要去。”

月人皱紧了眉头，四周的人七嘴八舌地劝着，她却没有说话。

她太了解圣古了，他作出的决定，没有人能说服他改变。

“圣古，你可知道，我是不可能随你去妖都的。”月人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平平淡淡，不带威胁的意思。

圣古知道，月人是遭妖都流放，才来到血池，她的想法，圣古早已预料，圣他毫不犹豫地回道：“我明白，你留在人间就好，不必随我一起。”

月人听了，咬了咬嘴唇，侧过身去，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稳住了自己的气息后，只草草看了圣古一眼，神情复杂，什么话都没说，甩袖离开。

“我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月人生这么大的气……”龙女自从月人说话后，大气都不敢出。

“我也是。”夜枭难得没有抬杠，应和道，“这比她发起飙来扔我的时候还恐怖！”

“……”泷文一时失语，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

他自小没有母亲的记忆，但是记得大哥与他说过，他们的母后与父皇不同，是个极具威严之人，他有时会想象，那样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样子，今日见到月人，想来便会是这样吧。

“你该去和她好好聊聊。”是非作为这里唯一没有被威慑到的人，摇着扇子，对圣古说道。

圣古低垂眉眼，叹息了声，向是非点点头，便抽身向月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知道，逢生迟早一天会去妖都的，抓到了逢生把柄的妖王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在很久之前就设想过，他要离开时的情景。

圣古一直以为，在他与月人的关系中，他是比较放不下的那个，今天看来，他似乎低估了自己在月人心中的地位。

他想过月人会狂怒，会把他扔出老远，也想过她会与自己断绝关系，但他从来没想过，月人的怒气会那么冷静而压抑。

他一路小跑着，找寻月人的身影，最终，他在湖边发现了她。

如果月人不想让他找到自己、一走了之的话，那圣古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不会寻到她一丝痕迹。

如今她在这里，表示圣古还有与她一聊的余地。

只是圣古还未想好，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才能让月人不再沉着脸。

就在圣古站在月人身后，百般为难之时，月人先开口了。

“你辛苦求得的人间之位，不要了吗？”

圣古听罢，看着脚底的绿草，有些心疼地说道：“不要了。”

“若是妖王要杀你，你当如何？”

圣古一笑，抬头看向月人的背影：“逢生总归会护着我的吧。”

“逢生，不是无所不能的……”月人叹道。

圣古不知她是何意，只当她担心逢生的心性，他站到月人的身边，与她一同看湖：“逢生有了我，就会无所不能了。”

月人像在心情沉重时听到了一件好笑的事，似笑非笑地瞟了圣古一眼，看得圣古心里发虚。

“好吧。”圣古一摊手，承认道，“确实我还有不足之处，和你比起来，我也差远了。只是，我不能永远在你身边，只当一个孩子。”

“我知道。”月人半晌应道，“我知道你迟早一天会想一个人出去闯闯，可是我从未想过，你会选择妖都。”

“这是我的顺应天意的选择罢了。”圣古右手握着拳头，手指之间相互摩擦着，“天意人为地，我们遇到逢生，而逢生，又在阴错阳差地屠杀了妖都大军，现在我要前往妖都，也只是顺应命运安排罢了。”

“命运……”月人喃喃念道，“是啊，这是命运……”

圣古没听清：“你说什么？”

月人摇摇头，不再重复。

既是命运，她又如何违抗。

一切，便听天由命吧。

“我答应你，放你去妖都。”月人妥协了，无奈地抚了抚圣古的脸，“答应我，一切都要小心。”

“放心吧。”圣古握住月人的手，眼角眯眯的，笑得像个孩子。

月人拿他没有办法，只得看着他在自己身旁笑得开心。

随着春风轻拂，柳枝翩飞，逢生的味道从上风处传来，月人向风吹来的方向看去，逢生果真抱着她的小黑，站在不远处。

以她的听力，自己与圣古的对话，她应该都知道了。

月人遥遥对她说道：“圣古，便交给你了。”

逢生果然听见，隔着半边湖水，对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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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她一身的家当，只有她祖传的巨尺与石笛，和她自己的那只小兽。

圣古本欲轻装简行，可架不住泷文与龙女的担心，抢在月人之前，就给他备了好多东西，金银财宝、换洗衣物、干果零食、内外伤药、锅盆筷勺。

圣古看着眼前快要堆到他胸口的、鸡零狗碎的、没有用的玩意，再看一旁像邀功请赏似的盯紧他的一人一半妖，不忍负了他们好意，只得掏出“海纳”，把这堆玩意一齐收了。

龙女从他拿出咒符时就渐渐睁大眼睛，直到他收完要走，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这个……符……”

圣古竖起手指，放在唇上，对她轻轻“嘘”了声：“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其他人哦。”

圣古笑着，不给龙女再多问一句的机会，转身踏出殿门，外面，是一众为他们送行的兄弟姐妹，就连看他最不顺眼的夜枭都来了。

月人则站在最角落，表情看不出悲喜。

逢生见圣古过来，一脚踏出，开启“神行”。

“怎么？你竟在妖都也有阵法？”圣古疑问着，踩上了逢生的阵，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与逢生一起消失在众人眼前。

仅一个眨眼间，风景变幻，眼前，便是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