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前往东方的路上，浩浩荡荡一队人马，骑马走在队伍之前的，是两个奇异容貌的女人，与一个人间将军。

“这种走法，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灾地？”那将军名为林士，是泷文与是非选拔上来的，这是他成为将军后的第一个任务，救灾分秒必争，大军临水而行，鱼音在路途中，时不时停下，观察水道，这才引起了林士的不满。

“在这期间，有多少百姓会失去生命，你们还在这慢慢吞吞的，走一步停十步。”林士在龙女鱼音耳边一直念着，龙女的额角已经见了青筋，一旁的鱼音却不见一点情绪，安之若素。

龙女这一路上，几次要发作，鱼音拦着拦着，才让她咬牙切齿地忍了。

又到了一处有些陡峭的弯道，鱼音一如往常，勒马翻身，旁边的林士炸了。

“又停？！你一天要停多少次？！”

鱼音不在，龙女终究忍不住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还不闭嘴？！要不是我大哥要我们跟着你们，保护你们的人，保护你们的粮草，你以为我们想跟你一起走？你知道老娘一个人一天工夫能走多远吗？！现在跟着你们在这儿骑马！”

说着龙女看了一眼自己身下长着四条腿却比没腿的蛇还要慢的生物，气上心头，“骑马！我的天！老娘生下来就没骑过那么慢的东西！你们人间真的不考虑骑蛇吗？”

龙女声音极其高亮，声音清脆，穿透力甚强，语速又快，叭叭叭地，一时间把林士的气势都压了下去。

“呵，女人，别的不行，声音倒大。”林士撇嘴，咕哝了一声，却还是传到了龙女耳朵里。

“老娘是半妖。”龙女怒目圆睁。

林士盯着她金铃铛般的大眼，大声回道：“呵，女半妖。”

“小子，你受死吧！”龙女吼着，就召出了龙珠，水边草丛隐隐晃动，树林之中有蛇盘旋。

“四姐，我这边好了，可以继续赶路了。”鱼音走过来，握住了龙女的手腕，温柔的声音与她清澈的妖力，像水流般洗去了龙女的怒气。

龙女咬着嘴唇，看了鱼音一眼，不满的嘟起嘴，收了龙珠，转头对林士做了个你死定了的手势，不再言语。

林士本要回敬龙女些什么，却迎上了鱼音的面容：“林将军，我们走吧。”

一时间火气全无，林士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每每看见鱼音的脸，听见鱼音的声音，都变得没有脾气，这也是他那么火爆的个性，能忍下这几日的原因。

他转开目光，直视前方，挥了挥手道：“我们走！”

越往东边，天气越糟，他们已经有十天没见过晴天了，头顶阴阴沉沉，时不时还飘雨，人们身上的衣服透湿，几乎就没干过，渐渐的，人们心情都抑郁起来。

人间士兵们，自然是对要求时不时停下的鱼音与龙女感到不满，但没有人敢说，只敢不露表情的在心里骂上两句——这不仅是因为坊间广为流传的半妖杀人的故事，还有他们亲眼所见的龙女的实力。

有一日，林士的副将林东，察觉了附近草丛有埋伏的迹象，策马上前，向林士报告，还未待林士发号施令，只见他旁边金黄短发的女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才发现……人早就死了。”

不仅副将吃惊，林士本人也对她露出惊讶的目光，随即下令，前去探查。

林东带了几个人，扒开那处草丛，只见茂密草丛之中，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是地上，有一摊脓水，他们一路看去，终于看到了一具还没有化为液体的半身尸体。

林东一群人恶心得蹲在一旁吐了出来。

龙女的蛇，一直伴着军队而行，伴随他们左右，人间不太平，这一路上多少次伏击，都被她化解，一向活泼好动的龙女，在这十天里几乎一言不发，也是为了凝神注意周遭。也因为这样，林士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打扰她的精神，就更令她愤怒。

林士得到林东回报的消息后，虽嘴上不说，但对龙女的印象大为改观，之后即便鱼音要停下，也不多言了，一连几日，龙女突然有些不太习惯。

“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龙女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林士道。

“啊？”林士不解，出声回道。

“我还以为你嘴馋，偷吃了路边长的野果子，被毒哑了。”

龙女前些日在路边看见了一颗熟悉的树，血池漫天遍地都是，人间倒没有多少。

血池的人，都叫它哑果子，因为吃了它的生物，会几天发不出声音。龙女有次吵不过夜枭，就在他的水杯中挤了几滴，效果立竿见影，也因此被他抄着短枪，追了大半个血池。

“我堂堂人间将军，偷吃什么野果子？！”林士被气得头疼，果然自己想多了，龙女怎样都是个讨人厌的丫头。

鱼音就在一边笑，被打湿的卷曲银色长发，像水中的水草，浑然天成。

一路吵闹，走了十天半月，他们便看见了参云神树的树梢。

虽然现在只有孤零零的枯枝，但其枝干仍旧惊人，由此可想它繁盛时期的规模。

军队停在巨树之前，除了龙女与鱼音，众人都对神树合起双手，低头祷告——这是保佑人族风调雨顺的神树，人们见到它，都是要参拜的，即便它现在已经枯死，人们也忘不了流传千万年的习俗。

龙女回头看了看低着头的黑压压的人群，对鱼音不屑道：“你看，这神树连自己都救不了，他们还指望它救他们呢。”

旁人没听到，林士却听到了，睁眼怒斥道：“你……”

龙女不理他，假装没注意到他上吊的眉眼，翻身下马，鱼音也跟了上去，两人走到神树之前。

“四姐你说，它是为什么枯萎了呢？”鱼音蹲下身，抚着神树的错落的树根，“明明它扎根于此已近万年，没道理在一夕间死去。”

鱼音说罢，掌间凝聚妖力，化为一缕水流，融入树根之中，试图探查神树枯萎的原因。

龙女也如鱼音一般，凝聚妖力，双手贴紧树身。

两人一个向上、一个向下，以妖力游遍神树内部。

林士安排大军原地休整，也踱了过来，看着眼前画面——天空阴沉，飘着细雨，枯萎的巨大神树之下，两个妖异又美艳的女子，闭目抚着巨大神树。

这是他未曾见过的美景。

林士一时看呆了，不知为何，想起了他做副将时，跟随的将军。

突然，龙女睁开了双眼，面露喜色，眼角余光便扫到了林士来不及收起的表情，不禁嫌弃道：“你痴呆了吗？”

真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林士迅速收起了觉得她很美的傻念头。

“看来，你那边找到了？”鱼音也睁开了眼，看向龙女。

龙女从高处跳下来，对鱼音说道：“我探查到高处树身之中有一个阵，那阵的法术已经快被消磨殆尽了，我判别不出那是什么。”

“消磨殆尽？”鱼音低头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身边宏伟的神树，“看来，这屹立世间的参云神树，像我们血池的森林那般，已经生出了灵性，它这两年间，时时刻刻都想冲破那阵法的束缚，重回这世间。”

林士听了鱼音所言，也随着她的目光，向上看去：“在我们眼中，这参云神树，有神灵之气，守护一方，却从未想过，它也有人一般的情感。”

鱼音听了，对他笑道：“万物皆有情……”

她的话还未落地，骤然间笑容一滞，看向远处。

“怎么了？”林士连忙问道。

鱼音的表情不再平和：“洪水……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