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卓律师事务所里很安静,冷冷清清的,湛清漪喘着粗气跑进去的时候,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不由她不感到奇怪,这大白天的,又不是休息日,人都到哪儿去了——难道集体出去跟案子了吗?
还好,程沧海的办公室门是开着的,他坐在桌子后面,眼睛盯着窗户,不知道在看什么,很入神的样子。
湛清漪走进去,“咚咚”敲了两下门,径直走了进去,“程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他们呢?”
听到动静,程沧海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反应好像有些迟钝,“清漪?”看他那不敢相信的样子,好像看到了天外来客一样。
“嗯,”湛清漪应了一声,神情有点儿烦躁,“程哥,我刚才问你呢,他们都去哪儿了,立鹤和立雪呢,怎么没看到他们?”她跟傲立鹤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久到她都忘了,傲立鹤曾经很喜欢她,为了她,也曾经做过一些事。
“他们?”程沧海想了想,突然一笑,笑容很诡异,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走了,都走了,我不是个好老板,不能让他们赚钱,谁还会跟着我?”
“走了?”湛清漪一呆,突然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剧烈地疼了一下,脸色都变了,“他们、他们都走了吗?立鹤和立雪也——”
“不然呢?”程沧海斜着眼看她,似笑非笑的,那样子让湛清漪不寒而栗,“立鹤喜欢你,但是你跟黎子阳分都分不开,立雪喜欢我,但是我喜欢的是你,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一样在一棵树上吊死吗?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早晚有一天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人,不走还等什么?”
他这话说的颠三倒四,似是而非,更带着一种说不出口的怨恨,湛清漪后脊背一阵发冷,都不敢看他,“那……我没事,我先走了!”
真是要命,早知道现在的宜卓是这个样子,那她打死都不会回来!不过想想也是,她对傲立鹤从来没有过情意,再加上因为他和傲立雪的一时大意,才把她推到了黎子阳身边,所以就现在的幸福而言,她早就已经不怪傲立鹤了。他能够放下从前的一切,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她应该替他感到开心,并且祝福他才是。
只是对程沧海,她就实在是——
“清漪!”就在湛清漪伸出的手要碰到门把手之时,程沧海突然低低地、沙哑着嗓子叫,听起来无比的可怜,湛清漪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清漪,你真的是黎家的女儿?”
我……是。湛清漪点了点头,尽管知道这对于一直对她有期待的程沧海而言,是一件很讽刺、很悲哀的事,但事实如此,她不必否认。“程哥,我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说不会放弃我,可是我跟子阳彼此相爱,我也有了他的孩子,我们很快就会结婚,你……放手吧。”
就算不放又能怎么样呢,程沧海要么想尽办法破坏她跟黎子阳之间的感情,拼着被她恨,也不放弃最后的希望。要么他就得像世上那些痴心人一样,傻傻地等待,痴痴地付出,等着也许永远也不会来的、湛清漪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但是,没可能的,这两者都没可能,程沧海毕竟不是那种卑鄙小人,而湛清漪只要认定了心中所爱,这辈子都不会改变,所以,他到底还在执着些什么呢?
程沧海哆嗦着,越抖越厉害,湛清漪虽然没有回头,却也仍能感觉到从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绝望的气息。“清漪,你叫我放手?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叫我放手?”
“我没让你等!”湛清漪本能地低吼,话出口又觉得这样说太过残忍,她猛一下回过身来,眼前已模糊,“程哥,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从来都拿你当哥哥,为什么还要这样?!你、你是想让我一辈子都不得安宁吗?”让她带着心上的这道枷锁过一辈子,他就是这样“爱”她的吗?那这样的爱,她要不起!
“那你想我怎么样?!”程沧海也火了,站起来撑到桌子上去,身体最大限度地前倾,一双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我爱你,是我的错吗?!我的心在你身上,我收不回来,是我的错吗?!你叫我放手,你说得容易,可我做不到,是我的错吗?!”
“……”湛清漪说不出话来。程沧海说的对,爱一个人不是错,即使爱上不对的人,也不是错,最多只能说是上天捉弄,爱情里没有谁错谁对,只有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才是幸福的,在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或者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都不幸福,只能这么说了。
湛清漪不反驳、不跟他顶着说话,程沧海一下子就软了下去,痛苦地掐紧了两边太阳穴,“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错了……”
看他情绪好像不太稳定,湛清漪有点担心,禁不住往前走了两步,“程哥——”
“湛叔叔也知道这件事了,对吗?”程沧海突然抬头看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平复下去,看来他已经在试着接受这样的事实了吧。
“爸爸?”湛清漪愣了愣,“你说我的身世吗?他知道了,清波也知道,他们都以宽容之心对我,你放心吧。”爸爸对她的心意就不用说了,至于清波,她打过电话给他,说起这件事,这小子是少年人不识愁滋味儿,一个劲儿地哈哈,说他欠黎子阳的钱就不用还了,自己姐夫嘛,客气什么,把湛清漪给乐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清波永远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避重就轻,就为了不给姐姐更大的压力,这样的弟弟,哪儿找去。
“那就好,”程沧海深吸一口气,似乎在试着放下一些东西一样,突然换了一种表情和口气,“他……会一直对你好,是吗?”
湛清漪又是一愣,等到明白他所说的“他”是指黎子阳时,一种难言的喜悦之情从心底涌上来,她不自觉地就笑了开来,“是,子阳对我很好,会一直很好,我相信他。”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既然选择了与黎子阳共度一生,她就已经决定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他,不管结果怎样,至少现在他们相爱。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要动不动就想要谁的一辈子,缘来时在一起,缘尽时就要放弃,那样的话,就不会太累。
程沧海咬紧了嘴唇,越来越用力,最终一屁股坐了下去,“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清漪,跟他在一起吧,我……放手。”虽然真要做起来,其困难程度要比口头说出来要难何止千万倍,但事已至此,他可以做出的选择,仅此而已,而且,他做得到。
因为,他是个男人。
“谢谢,程哥。”湛清漪浑身一松,脸上露出阳光一样明媚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