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时间并不长，至少湛清漪他们还没有觉得无法忍耐，门顶上那盏暗红的灯就灭了——对于一点也不想、不敢知道结果的他们来说，倒是宁愿手术永远不要结束才好。【.】医生打开门走了出来，神情并不见轻松，“手术还算顺利，但病人还在昏迷，具体情况要等病人醒来之后再说，现在把病人转到特护病房，跟我来办手续吧。”

黎子阳晃荡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松一口气，湛清漪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跟着医生过去办手续，黎子阳和杨雨萱则帮忙把黎震霆推到特护病房去。看着病床上黎震霆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黎子阳觉得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的疼，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也不知道，”杨雨萱抹着眼泪，很自然地把这一切都归罪到自己身上，“黎先生的身体一向还好，可是这次……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一个身体健康的人，也不可能面不改色地承受下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更何况是瘫痪在轮椅上二十几年的黎震霆！

黎子阳咬紧了嘴唇，才没让自己当场哭出来，他知道杨雨萱一直为说出当年的事而愧疚，赶紧转头劝慰她，“杨姨，你别难过了，爸爸一定会没事的，放心吧。”

可是他这安慰太空洞，也太苍白，杨雨萱只能苦笑着摇摇头，什么都不再说。在黎震霆身边十几年了，她看着这个坚强的人从壮年到白发，他的苦、他的笑、他的期盼和他的失望，她都看在眼里。人都是有感情的，尽管知道那时候的黎震霆有妻子，而他也无心情爱，但她还是对黎震霆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不过，她不会说的，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更知道自己守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那时候她就知道，有朝一日黎震霆如果从她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一定会恨她恨得要死，她其实是做好了被扔出黎家的准备的。

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她的意料，黎震霆不但没有怪罪她，反而还像从前一样信任她、依靠她，这真让她惊喜莫名，同时暗暗对自己说，就算米分身碎骨，也一定要护得黎先生周全。

问题是，现在黎先生病重住院，生死难知，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我怎么这么没用……”她**着，把脸埋在掌心里，哭得肩膀不住耸动，越发让人看着心酸。

湛清漪办好手续回来，本来是有事情要问她，看她哭得很伤心，就站在门边等了一会儿，等她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这才进来，“杨姨，到底是怎么回事？佟小姐真的不是老爷子的女儿吗？”

“我也不知道，”杨雨萱抽抽搭搭的，“是薛女士告诉黎老爷子这件事的，详细的情况她也没有说，就只说让黎先生别再说认佟小姐的事。”

黎子阳身子震了震，顿时觉得无比烦躁：照这样牵扯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湛清漪脑子也有点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相当重要，偏偏又抓不住重点，“那……佟小姐既然不是黎家的女儿，谁是？”按理说不对呀，事情如果照薛冰芙所说，她们姐妹两个互换了对方的孩子，那佟寒就应该是老爷子的亲生女儿，这有什么不对？

杨雨萱仍然摇头，“不知道，薛女士没有说，黎先生当时接着就晕了，也没问这件事。”

湛清漪一时无言，和黎子阳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和隐隐的恐惧：照这样看起来，冲击星辰国际更大的风浪，还在后头呢……

他们两个想的没错，黎震霆一朝病倒，星辰国际内部就像炸开了一颗威力无与伦比的炸弹，上上下下全都开了锅。别忘了黎震霆还是星辰国际的董事长，地位举足轻重，他病倒了，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来星辰国际的一场“血雨腥风”！

不过，万幸的是，有黎子阳在，依照他一直以来在星辰国际的威信，足以稳定军心，力挽狂澜。集团的事暂时还可以稳得住阵脚，可黎家的家事，可就没那么清楚明白了。

一大早的，黎子辰就杀气腾腾地闯进总裁办公室，指着黎子阳叫，“黎子阳，你说，老头子是不是快不行了？！”看来他这阵子是被假“太子”的身份给害得惨了，对黎家人仅有的一点情份也消失殆尽，把黎震霆当成什么了，连个“爸”都不再叫。

黎子阳抬头看了他一眼，苍白着脸叱道，“子辰，你怎么能这么说话？！爸还在医院观察，会好起来的，你这么说，是咒爸爸吗？”

“少来！”黎子辰不屑地叫，大大咧咧地坐到办公桌对面去，舒服地跷起了二郎腿，“黎子阳，你也别跟我唱高调，兄弟二十几年，我还不知道你？表面假仁假义，暗里却包藏祸心，你就是想独吞黎家的家产，是不是？”

“神经病！”湛清漪不客气地骂，为防黎子辰暴起伤人，她站到了黎子阳身边，“黎副总，拜托你想清楚自己的身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滚！”黎子辰骂起人来更是不带脸红的，轻蔑地瞄了湛清漪一眼，根本不拿她当一回事，“这是我们黎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多远滚多远，我没空理会你！”

黎子阳一惊，一下站起身来，“子辰，你要再不讲道理，我让保安请你出去了？”他最不想的事就是黎子辰污辱湛清漪，这会让他很生气，同时也担心湛清漪会受不了而把黎子辰扁到地上去，局面就没法收拾了。

湛清漪却并不恼，手一伸阻止了黎子阳，似笑非笑的，“你们黎家的事？哈哈，副总，你到这时候还好意思说这种话，都不脸红吗？你是黎家人吗，黎家的家产无论给谁，你管得着吗？”

是了，黎子辰大概是忘了，他根本就不是老爷子的亲生儿子，就算基于这么多年跟老爷子的父子情份，他可以得到一些利益，但并不代表他还可以在星辰国际为所欲为，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你——”黎子辰又惊又怒，跳起来就要打人，“你再胡说？！”

“你敢跟我动手试试？！”湛清漪才不怕他，右手紧握成拳，“呼”一下招呼到黎子辰眼前去，“怎么，说不过我就要动手，你成吗？副总，黎总有句话是对的，你别再折腾了，不然难看的是你自己，面子是别人给的，脸却是自己丢的，你到底还要不要做人了？”

还别说，湛清漪平时不爱说话，对人冷冷冰冰，这教训起人来还一套一套的，黎子阳又是惊奇，又是好笑地看着她，都忘了应该劝架了。

“你、你——”黎子辰气得脸红脖子粗，偏偏发作不得！打又不是湛清漪的对手，骂又骂不过人家，他都快疯了！“你、你这个死女人，你、你好——”

湛清漪冷笑，“你以为老爷子病了，你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是不是？你做梦！星辰国际不会有事，黎家的家产也会给到该拥有他的人手上，你，算哪根葱？”

这话算是说到家了，估计就算黎震霆是清醒的，听到这些话，也没有多少意见吧？

黎子辰呼呼地喘着，也知道湛清漪说的实情，不禁开始绝望。这些天他确实一直在想办法，怎么才能从黎家狠捞一笔，也算不亏。可他不是黎家的孩子，就算黎震霆真的给他一部分，比起星辰国际和黎家的家底来，肯定也如同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后来他一听说黎震霆病得爬不起来，真是又惊又喜，没准可以趁这个时候混水摸鱼，得一笔意外之财也说不定。可没想到就只是一个湛清漪，就把他给挡得死死的，简直可恶透顶！

“子辰，其实你不用——”

看他脸色不善，黎子阳才要好言相劝，却见黎子辰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诡异而残忍地笑了，“湛清漪，你口口声声说我不是黎家的孩子，有什么证据？”

湛清漪一怔，“什么——”什么证据？薛冰芙都亲口说了，薛冰蓉也承认黎子辰是她的儿子，这还要什么证据？

“你们都没有证据，对不对？”黎子辰得意了，来来回回看了他们两个一圈，“凭什么你们说我不是，我就不是，你们就可以夺走属于我的一切？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我不会放过你们，星辰国际和黎家的家产，都是我的，我才是黎家的继承人，你们、你们都去死吧！”

话一吼完，他转身就走，既然想到这一点，那得赶紧做些事才行，不然让别人抢了先，他才真的一分钱都拿不到！

他都走了好大一会儿了，湛清漪和黎子阳还回不过神来，半晌湛清漪才怔怔指着门口，“他、他什么意思——”

“破釜沉舟，”黎子阳倒是相当冷静，因为他太清楚黎子辰的为人，早知道他没这么容易放弃，“或者说，以假乱真。”

湛清漪一惊，脸色早变了，“你是说——”

“自从几年前爸爸觉得身体不大好了，就立好了遗嘱，放在律师那里，”黎子辰目光清澈如水，眸子光波涌动，“那时候爸爸既然不知道子辰不是他的儿子，遗嘱里肯定给了子辰最大的照顾，如果子辰——”

“我明白了，”湛清漪恍然，点了点头，“后来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老爷子肯定还没来得及立新的遗嘱，而现在老爷子昏迷不醒，更不可能再立遗嘱出来，如果副总拿到原先那份遗嘱，那——”

后果不言自明。

黎子阳点了点头，忽然苦笑，“世事难料，对不对？”

湛清漪一下说不出话来，怎么算来算去，到最后黎子辰还是最大的赢家！“不行！”她突然大叫一声，“那份遗嘱绝不能落到副总手里——对了，遗嘱现在在谁手里？”可别真的让黎子辰捷足先登才好。

“不知道，”黎子阳摇头，“我只知道爸把他交给星辰国际律师团中一个律师来保管，至于是谁，我想只有爸知道吧。”

这样吗？湛清漪摸着下巴沉吟着，那看起来，这遗嘱一时半会儿还算安全，只是他们的动作一定要快，要赶在黎子辰之前拿到它，或者最好老爷子能够在黎子辰利用遗嘱兴风作浪之前醒来，那就万事大吉了。

黎子阳一时还想不到她在琢磨什么，只是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叫人想不到，他的心简直要寒透了。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啊，难道为了钱，真的什么都可以抛弃吗？

黎子辰，但愿你不要错得太厉害，到无法挽回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