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面前这位。”谭雅文手指着对面坐着的宋时文，“他就是蜀州学政宋时文，宋老头！”

前半句倒是庄重肃穆，后一句怎么这么扯呢？

啪嗒~

赵信筷子掉落在桌子上，发出沉闷啪嗒声。

赵信强行回过神，起身后撤一步，深深向学政宋时文行了一礼，直起身时感觉只给你一个人行礼，想着有点别扭呀，干脆又向谭雅文行了一礼，“多谢先生告知。”

“哈哈哈，这下终于不淡定了吧？”

谭雅文两人笑得肆意，赵信的笑容倒是颇显尴尬。

难怪这个宋时文自从听说自己是进蜀州城赶考的学子，就一直情绪不高，而且有点抵触。

原来他就是出题人啊，出题人和考试的人坐在一起能聊什么？难道聊桌上的菜好不好吃？

好吧！

刚才确实是在聊桌上菜品的味道。

宋时文是为了避讳，所以不愿意和学子接触，随着闲聊，宋时文也看出来了，赵信关注点和谭雅文一样，就在菜品上，而赵信根本就不认识自己，打消了顾虑，宋时文也就加入了聊天，而且从时不时露出的考校中发现，这个赵信确实是功底深厚，学业扎实。

即使三人没有见过面，宋时文相信赵信也能考中秀才。

后面的闲聊，三人没有再继续探讨学业的事情，而是谭雅文天南地北，聊着所见所闻，这可就是赵信的强项了，即便大乾山川地貌有些变化，但是海边不应该有大如山峰的鲸鱼？人迹罕至的山林不应该有吊睛白额虎？

所以赵信吹起牛皮来，谭雅文一时之间把赵信引为知己，拉着赵信和宋时文就要斩鸡头，烧黄纸，喝血酒。

幸好被宋时文拉住了，不然将来赵信若是科举得中，传出一段临考前和学政拜把子的事，这可是污点啊。

直至送走谭雅文两人，赵信都没有了解清楚谭雅文到底是什么身份，说是读书治学之人，好像又有官气，说是文官，有时候讲起话来，又是满口污言秽语像个将军，要说是当官的吧，谈论的炒菜技巧确实最多的，像厨子多过像当官的。

赵信坐在雅间里，闭目盘点今天这一顿酒，认识了出题人，还与他喝得很开心，好像得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

赵信脑海里，从谭雅文在大堂里拍桌子开始，到两人蹁跹出了雁芙楼大门，一点一滴回忆。

突然有一个东西从脑海闪过。

也就短短一问一答，而且那时候赵信是在回答谭雅文，差点就略过了那个出题人宋时文的表情，现在想起来，今天全场重要的内容就是那短短几个呼吸的内容啊。

得到了答案赵信心满意足地起身回到客房院子。

院子里书呆子陈太忠抱着书，眼神游离，赵信进院子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惊扰到他。

“嘿！”

赵信一声大喝，陈太忠手一哆嗦书卷掉落。

“赵兄，你吓唬我做什么呀？”陈太忠转头看到身后的人是赵信，叹了口气说道。

“陈兄这是想嫂夫人了？”赵信心情好，玩笑也就开起来了。

陈太忠脸色一僵，讪讪地不说话。

“咋的，想老婆能有什么害羞的？”

“何谓老婆？”

“陈兄，你的关注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奇！”赵信赞叹道，“就是结发妻的意思，...怎么的？想老婆还想哭了？”

赵信一句玩笑话，搞得陈太忠眼泪止不住地流，赵信安慰着陈太忠，出言开导，陈太忠缓缓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陈太忠是临川府郊区一个村子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这孩子缺点很少，也就抢食第一人、说话时常和别人不在一个频道、面对不想搭理的人还能视而不见、接话茬子非常厉害、脑洞清奇......

同时优点却很多，吃百家饭孩子懂得感恩，最后聪明！

因为吃百家饭，所以有时间在私塾学堂逗留玩耍，据说就凭蹲在学堂外的窗下，五个月就能断断续续地背论语，注意了，只靠听，而且夫子还不会连着念，而是讲到哪就让学生翻开书看着哪儿！

差不多意思就是，一句原文夫子念个三五遍，陈太忠就记住了，而且是碎片式的，全靠自己多听，再串联起来。

后来夫子发现他的才华，就允许他在学堂里坐着听，就这样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一年时间的陈太忠开始了学业，并且一直在起飞。

后来年纪稍大一点，在村外还瞟见了一个美少女，学业初成了陈太忠以为自己马上就能走上人生巅峰路，然后转头迎娶白富美。

结果自有人棒打鸳鸯，两只水鸭子哭唧唧地分散开。

“你那个青梅竹马，后来怎么样了？”

陈太忠面带喜色，“后来没多久，她就嫁人了。”

赵信自闭了，人家嫁人了，你为啥这么高兴？嫌头顶还不够绿？

“她是不是过得很不好，在等你考状元当大官，然后去解救她？”

陈太忠奇怪地问道，“赵兄为什么要这么想呢？”

“剧情难道不应该这么发展？”赵信理所当然地说道。

“什么呀！”陈太忠坦然道，“她嫁人之后过得很幸福，还生了三个孩子呢。”

赵信：“......”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那你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是干什么？”

陈太忠情绪又有些低落，“我陈太忠孤家寡人，身无余财，从小吃百家饭，身体也不壮实，说句肩不能挑、背不能抗都不为过。

村里已经支持我考了三次院试，全村的余粮都被掏了啊！这一次我磕遍了全村的门槛，才凑到路资，已经没有下一次机会了，明天就是我最后一次机会。

每次我都感觉已经准备充分了，可次次名落孙山，讲真，我害怕了，我害怕今年又要在蜀州城刷几个月的盘子，才能凑够归乡的路资，然后奔波到村里迎着陈三嫂他们希冀的眼神，却只能无奈摇头。

我害怕病床上的老夫子得知这个绝望的消息，会撑不下去。

我害怕~

我害怕呀，我怕看到村里乡亲的眼睛，我甚至都不敢想他们的眼神。

我也想娶月儿，但这孑然一身，能让月儿吃饱饭，穿暖衣吗？现在的月儿才是幸福的。

我也不想那么舔啊，舔车马行脚夫，舔茶棚子店家，逢人就舔，可不舔就得累死，就得渴死。

可我不能死，绝不能死，小时候对我最好的曾婆婆，这几年眼神越发不利索了，我得养着她，我还要回乡报答我的乡亲们。”

虽然这事很感人，但是陈太忠走到半路，就迫不得已在茶棚子下车，这把半截路费叫做凑齐路资，赵信想笑，但是怎么也笑不出。

自己喜欢的女人，被别人娶进家门，还一脸幸福，赵信也想笑，但就是幸灾乐祸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