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历618年11月31日。

梦魂学宫最深层，地脉宫。

对于大多数的教师和学生而言，他们所知的学宫最深处也只是地下二层的训练房而已。只有少数高层人员才知道这里，梦魂学宫真正的最深处，一切高危机密和藏品的集中之处。

虽然同样以“宫”命名，但实则不过是梦魂学宫命名的传统所致。这里根本不是个建筑或是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

溶洞通体由浑亮的锁神石组成，一种透明而又类似冰晶的特殊矿物，同时也是北元界最为出名的特殊矿物，因为其产量的稀少和对于元能的压制作用。无论多么强大的元素师，只要直接接触甚至靠近这种矿石，元能之力都会被大幅度削弱，诛神弩和一些专门应对元素师的手铐就是由这种矿石制成。

锁神石乍看之下很脆，像是冰糖，但实际硬度几千倍于钻石。不得不说千机运气不错，最初为梦魂学宫选址的时候，他幸运的在地下发现了这条锁神石的矿脉，地脉宫就是在这条矿脉中生凿出来的。天然的地脉构造带来的压力把这个溶洞中的一切都淬炼的密度极高，也只有这种兼具“坚硬”与“封印”效果的空间，才能镇压住一切空间内部绝强的伟力和外部随时可能到来的入侵。

时间在这里仿佛都是凝固的，空间仿佛是封冻的。上天无处入地无门，这是学宫从不对外宣布却又最为坚实的壁垒。

两个人影溶洞前廊顺着阶梯拾级而下，同时来到了地脉宫的大门前。

“感觉还好？”千机问。

“一点都不好！”百加得愤愤的搓手哈气，三缕系着小红花的长胡子随着搓手的频率上下抖动，“这破地方阴冷阴冷的，真是一次都不想来。”

“谁叫你非要看看‘那个’？”千机不怀好意的笑笑，“被几百吨锁神石包围起来，是个元素师都不好受。”

“你个死秃驴！不是元素师你还挺自豪的是吧？”百加得说话的声音都是一阵发虚，浑身抖的跟糠筛一样。

“你可别惹我，别说你了，夜樊在这都不一定打的过我。”千机还是坏笑。

“出去单挑！”百加得死鸭子嘴硬。

“这里呆久了可能会对你的廊络造成永久性伤害。”千机摸出一根卷烟叼上，“速战速决吧。”

说罢，千机上前一步右手抵在大门前。淡淡的灰色气流从身旁浮动起来，气流像是一条匹练一般缠卷于右手之上。他微微发力，沉重的锁神石铸造的大门缓缓打开，震晶碰撞的声音传出，像是风铃摇摆。门后几十盏摇摇灯同时亮起，寒冷的白色雾气飘出，仿佛另一个世界在门后洞开。

巨大的空间被灯光照亮，纵横交错的纹路从地面亮起，纹路由地脉宫的大门为起点，不断延展分叉，仿佛藤蔓枝条。如果从高空俯瞰，简直就像是某种图腾。但其实纹路是一道道深刻于地面的沟槽，槽中流淌着清澈的水流。饶是溶洞的密度再高也难免会有地下水浸入，需要这些排水槽才能保证不会有积水残留。

在排水槽的末端，一个又一个祭坛状的平台构建起来，上面陈列的物品五花八门。有五颜六色的特殊矿物，不知名称的悬浮于石英罩里的奇异液体、造型邪异的古铜色面具。甚至在最角落的地带，还有几个用骨链栓绑住的青石棺材，镶嵌在墙壁雕凿出的凹洞中。石棺的通体雕刻着腾蛇般的花纹，工艺极致精美又不乏古朴庄严之气，不难想象其主人生前是何等的富有强大。但与此同时硕大的骨钉灌入石棺顶端，感觉神似钉死吸血鬼心脏的桃木桩，似乎制造这座石棺的人惧怕着其中的尸骨会死而复生。

这里的一切都是千机的藏品，有的是用于研究用的则是单纯收藏起来好玩。但这些藏品无一不价值连城无一不暗藏伟力，放在天元界都是足以称为至宝的存在。

可百加得和千机并没有把注意力过多集中于此，这里是他们共同建造的，一切都如数家珍了如指掌。他们的目光牢牢的被溶洞中央的最大的那个平台吸引住了，平台建立在一个小小的湖泊中心，一切的排水槽都汇聚于此。这是地脉宫的中央，是镇压力量最强的地带，也是他们最新藏品的放置之处。

“那个孩子真的做到了。”百加得喃喃的说，语气中透露着难以掩盖的兴奋。

“是啊，我们没有看错人。”千机脸带笑意，“第一次有人，既非四帝也非半神，从全神羲合那里得到了馈赠！”

中央祭坛之上，一个血红色的丹药和一个硕大的纯白色的蛋正在激烈的弹跳。封印住它们的是一个半圆形的锁神石磨制的罩子，一丹一蛋像是两个发疯般的弹珠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中来回碰撞，震动着石罩劈啪作响。要么说是全神的馈赠，千机算是给足了面子，如果换成是一般的石英恐怕早就碎掉了。

“真是有活力啊。”百加得感慨，“这就是爆元丹吗？”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整整三天了，我和夜音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小家伙会这么暴躁。”千机抽了口卷烟，语气中透着无奈，“放在阳皓辉旁边的时候明明还很安静，现在却暴动的像是想要逃跑一样。”

“啊啊，可惜了，我还想摸摸看呢。不过看这样子是不行了，我要是打开罩子的一瞬间这俩小东西就该不知道飞哪去了。”百加得颇为遗憾的摩拳擦掌，“全神的馈赠都不能以常理推测，爆元丹很明显是具有生命的，把你关在这么个破地方估计你也要生气。”

“没办法，这个时候你就稍微忍忍你的好奇心吧。羲合残魂现世，通玄洞塌方，爆元丹被取走。这些情报肯定在天元界流通开了，虽然四帝对于相关情报的保护很严密，但也不能百分百保证不会走漏什么风声。”千机说，“怀璧其罪，阳皓辉还没有成长起来，把爆元丹留在他身边就是在害他。”

“索性你们手脚还算麻利，阳皓辉就是取丹人这件事应该还没暴露。”百加得点点头表示理解，“爆元丹具体功效得知了吗？”

千机摇摇头：“我让夜音问过夜樊了，连她都不清楚。这是全神额外留下的馈赠，我估计知道具体作用的也只有半神绝尘了。不过以阳皓辉本人的说辞来看，是一种超强效果的升阶药物，而且只能被全神认可的人，也就是他本人服用。但是不到十一阶不能使用，否则过强的能量会直接把他撑爆。”

“本来还指望着阳皓辉吃下丹药后就能一步登天帮你干掉那个老太婆呢。”百加得撇撇嘴，“果然世上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想要得到全神的馈赠，也需要自身有着足够得到馈赠的实力才行。”

“不都是坏事，起码这次取丹成功让楚肴那边没那么难做了。”千机也撇嘴，“你是不知道普拉托宫那帮商会头子一开始有多烦人，现在我们拿出了实绩，再找他们要钱建设幽灵班也算能理直气壮了。”

“可根本问题没解决，还是让人感觉白忙了一场啊。”百加得叹气。

“但至少有了希望不是吗？”千机倒是很洒脱，“我们手上多了阳皓辉和爆元丹，‘天赋’和‘全神馈赠’这两张牌都已经凑齐了，剩下的只要等待阳皓辉成长起来就行。时限是五十年，现在还有二十四年，我等的起。”

“话说秃驴，今年你还准备去挑战吗？”百加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当然，自己做的孽，全交给一个孩子总归不好。”千机脸色发苦，“大不了再挨一掌去呗，反正没到时限夜樊也不会杀了我，只希望今年她下手轻点。”

“放心老兄，金疮药我帮你备好了。”百加得很是欠抽的揶揄了一下自家兄弟，“话说那个蛋是什么？夜樊那里好像没有给过相关情报吧，伟大的全神先生总不会好心的买一赠一吧。”

“丹都没搞明白呢你问我蛋？”千机摇头，“通玄洞是全神的额外馈赠，四帝也知之甚少。夜樊貌似只知道爆元丹的存在，但是我并不担心夜樊在撒谎，她再讨厌我也不会害夜音，毕竟是自家妹妹。”

“那阳皓辉那边”

“他也不知道，听夜音说，以阳皓辉的说辞。自己被拖入了一个幻境，和全神聊了聊天，然后爆元丹就到手了。聊的也无非是些和爆元丹有关的东西，具体细节一概不明，大概是和全神做了什么‘不能向外泄露具体细节’的约定。”千机说。

“这个说辞太模糊了，如果聊天就能解决，那上一任幽灵班就不会”百加得突然住嘴，挠了挠胡子，“抱歉老兄，我不是想故意勾起你的伤心事。”

“没什么，那些孩子的命是我的责任。”千机面无表情，只是用力的抽了几口烟卷，“夜音询问的时候用魄感知过阳皓辉的情绪。聊天取丹显然是撒谎，他在那个幻境中必然经历了什么事。不过丹药和蛋的事都是真的，阳皓辉只知道爆元丹的用法，蛋的出现在他意料之外。”

“别深究了，那个孩子已经帮了咱们很多了。”百加得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一天蛋的真相会知道的。”

“我从未怀疑过那个孩子的人品，只是觉得抱歉罢了。”千机低声说。

百加得没有回话，他自然明白千机说的是前不久阳皓辉和夜音的聊天。他一直把阳皓辉作为救世主和帮助老友完成心愿的天才来培养，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夜音千机还是自己，都下意识的忽略了阳皓辉的感受。这个男孩完成了别人期望自己做到的一切，却唯独没有考虑自己。实战课刚结束的时候，他是亲眼看着阳皓辉被夜音抬到病房里的。

看着浑身是血的阳皓辉，他这个满脑子都是研究的老疯子很难得的，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其实还有件事我忘了说。”千机突然打破了沉默。

“那两个元妖吗？”百加得心领神会。

“整个天元界知道通玄洞真实情况的人寥寥无几，而且我们的实战课是绝对保密的，但那两个元妖对于我们这次的行动了如指掌，甚至对于幽灵班成员的个人信息都很了解。并且在韩世壕的报告中，敌方的其中一名元妖曾经变声成夜音，而枯木狐想要模仿是需要被模仿者的血的。换句话说，夜音的血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外流了，而她从来没和那两个元妖接触过。”千机幽幽的说，最后一点烟蒂化成烟灰滑落，“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百加得一愣，但马上惊悚起来，甚至自己的三缕胡子都微微乍起。

“梦魂学宫里有内鬼！”

千机望着前方祭坛里疯狂蹦跳的一丹一蛋，目光深沉：“老树皮，出去后你马上告诉学宫建工部，加固地脉宫的一切防护措施，并且今日起严查学宫内人员变动！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阳皓辉的存在已经暴露了，甚至于咱们得到的全神馈赠和光元能的事也已经一并暴露了，甚至圣柱。”

“光明联盟、除了夜樊之外的四帝、甚至半神。”百加得脸色苍白，“这些都变成了潜藏的敌人！”

“这次的实战课带来的问题远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哪怕不为了打倒夜樊，我们也必须保护好这些孩子，他们是天元界的未来。”千机幽幽的说，“通玄洞只是一个开端，我们无意中破坏了这个时代中某个隐藏的齿轮，我有这个预感天元界，要变天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