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还在寝帐中昏睡,时不时蹙起的眉毛昭示着她睡得并不安稳。
伸出手去,抚平眉梢,尉迟枭沉静的表情神色怜惜,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云裳身上。
轻轻一声嘤咛,云裳从噩梦中惊醒,陡然睁开的眼睛布满血丝,对身前的人视而不见,越过层层帘幔向外道:“习燕……”
哭的沙哑的嗓音,磨砺着尉迟枭的耳膜,像一把生锈的钝据拉扯着尉迟枭的心。
“你是要喝水吗?”习燕还没走进来,尉迟枭先声问道。
云裳并不理睬尉迟枭,知dào
习燕听到自己说话,复又闭上双眼。
习燕端过的茶水,被尉迟枭接了过去,还想像以前云裳昏迷时候一样抱在怀里喂水,云裳却并不领情,身体用力推拒着尉迟枭。尉迟枭执拗劲上来把云裳牢牢困在怀里,茶碗贴近唇边,云裳把头扭转向一侧,推不开尉迟枭的身体,便去推茶碗。
云裳虽然力qì
不大,可是尉迟枭并没有料到云裳执意不肯自己喂水,疏忽之下,茶碗掉落在地,迸溅的满地都是。
目光从地面的水渍上一点点转移到云裳脸上,尉迟枭脸色黑的骇人。
“娘娘失手打翻了水,奴婢再去给您倒一杯。”生怕尉迟枭动怒,习燕急忙又端了一碗茶过来。
尉迟枭再一次接过水,并没有直接强迫云裳喝下去,而是仰头一饮而尽。说是一饮而尽也不贴切,因为尉迟枭没有将水咽下肚,扳过云裳臻首尉迟枭将双唇覆到云裳的薄唇上面,把茶水如数渡到云裳口中。
来不及咽下的浅黄色的茶水顺着云裳的嘴角滚落腮边,尉迟枭唇角勾动,笑的一脸邪恶,俯下身去,在云裳沾满水渍的脸上舔舐。
“我对你好,你可以不回应我,但是你不能拒绝。”掐住云裳下颌,迫使云裳注视自己,尉迟枭一字一顿道:“你没有这个权利。”
哪怕是心爱的女子,贪婪、享shòu
、掠夺他都可以忍让,但是拒绝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云裳气鼓鼓的胸脯起伏,怒视着尉迟枭不甘示弱道:“你是王上,你当然有权利要求别人服从,但是我不是那个别人。”
逼视着尉迟枭朔黑的瞳眸,云裳笑的轻蔑继xù
说:“怎样,又想威胁我吗?这一次你想用谁?小哥哥走了,孩子没有了,拿暖云阁上下数十人,还是整个后宫你全部的女人?”
说着说着云裳垂下肩膀适才凌厉的语气又弱下去:“尉迟枭,哀莫大于心死,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没有什么能够威胁我了。”
何止是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她,甚至是没有什么能够挑起她活下去的欲望。昨夜晚间云裳又梦到自己尚未出事的孩子,惊坐起身,云裳才想起,自己还没有问过自己落水小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夜色微凉,烛火如豆。习燕把那日云裳不知情的部分一一叙述完整,当然也没有落下云裳昏迷的那段时间尉迟枭的贴身照料,至今回想历历在目,习燕借机夜想劝云裳一句:“娘娘,人说患难见真情,王上对您或许是动了真情了”。
听完习燕劝解,云裳恍若未闻,只是捧着当初做给宝宝的襁褓泣不成声。从最初的压抑到后来的嚎啕大哭眼睛肿的红桃一般,人又憔悴十分。
习燕只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没有半点办法。
“娘娘,王上不仅杀了凌美人,还发落了凌家宗族,凌氏女子再不得入宫为妃……”
“凌美人死了?”不等习燕说完,云裳重复道:“他为什么要杀了她?为什么不留给我,为什么一个手刃愁人的机会都不给我?”最后一线灵光从眼中泯灭,云裳颓废的坐在床上。
尉迟枭果然是了解云裳,就猜到即使他不亲自处理了凌美人,云裳势必也要自己报复回来。
他也恨害了他骨肉的人,他想云裳哪怕不因此事感激他起码可以对他不是越累积越多的仇恨。
可是聪明如他却忘了,一个人在经lì
大喜大悲的绝望过后活下去总是需yào
一个目标一种动力,一个支撑的信仰。
在云裳的情绪没有完全恢复之前,就阻断了她所有念想,显然是不明智的,难保不会适得其反。亦或说,尉迟枭高估了自己存zài
的价值。他与云裳之间注定没有等价的感情。
以为云裳赌气,尉迟枭盛怒之下脸色变了几变,正待发作忽然瞥到云裳迷惘无助万事具休神情,想要出言奚落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
从于修手中拿过一个盒子,靠近云裳,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起伏,哄小孩子似的哄道:“看看这是什么”。
云裳不抬头也不张眼瞧他,尉迟枭的手尴尬的僵在半空,顿了半晌才收回手来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颗色彩斑斓的水晶球,缓缓递到云裳眼前。
她不在乎,那自己就在主动一点吧,她说的没有错,他才是罪魁祸首,是杀了他们孩子的元凶。
那斑斓的颜色在阳光的晃应下,闪着云裳的眼,定睛瞧去,才发xiàn
这颗水晶球竟是与小哥哥送与自己的那颗神似。可惜小哥哥送的那一颗被尉迟枭摔碎了。
凝视这水晶半晌,疑惑的双眸见见眯起来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这上面的图画太过眼熟,好像是小哥哥刻画的,可是站在那女子身后的男子是谁?
斜睨一眼尉迟枭,终年不变的玄色龙袍,背着早阳的光晕,一双眼睛满含期待,像一个渴望表扬的学生。可是这一切看在云裳眼里恁的刺目:他又毁了一样她珍视的东西。冰凉如水的声音不含意思感情:“这是小哥哥送我的那颗?”
“是啊,我把它修好了,怎么样有没有发xiàn
哪里不一样?你身后的那个人像不像我……”
“铛”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打断了尉迟枭兴致勃勃的话,方才的宠溺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愈发深沉的脸色。
对尉迟枭的反应视若无睹,云裳翻身睡去。小哥哥给她的即便廉价即便残败,她都喜欢,都是不容尉迟枭玷污的,在她与小哥哥之间是任何人都穿插不进来的,哪怕是一种假想都不行。
眼前的晶莹片片仿若针芒刺痛尉迟枭的双眼,微眯起灿若星辰的眸子,尉迟枭咬牙挤出四个字:“司徒云裳!”
瞪视许久那个眼中从来没有过他的人,尉迟枭是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老谋深算的臣子,万里辽阔疆土,普天无数臣民,他都有办法有信心收服于股掌,可是这个女子,无论他用什么方法,做何等心思,就是换不回一丝一毫的回报,甚至自己倾注所有心血的努力她都会不屑一顾的践踏……
他不是圣人,从小的权术教育他付出必然是要有回报的,而且从来没有失错过。一抹狠砺划过,尉迟枭头也不回的阔步走出去:“于修,宣旨云妃违抗王意,言语无状,有失妇德。着废去王妃尊为,贬为侍妾,迁出暖云阁,移遮暮居居住。”
或许是他太过纵容了,是时候该磨砺磨砺这女人身上的棱角了。
尉迟枭做决定从不犹豫,此刻亦然。
跟在身后的于修回头给习燕递眼色,眼下王上盛怒之中,把云妃扁入遮暮居,那是什么地方,所谓遮暮就是乌云遮日不见天光的地方,那是冷宫啊。从来被打入冷宫的女子不是疯了就是病死,没有一个能够活着走出来。
云妃如果服软向王上认个错,这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如果云妃还是以往一般软硬不吃,以王上遇柔则柔遇强更强的性子,这二人怕是死生不复相见了。
于修的意思习燕懂,可是她要怎么劝,若是云裳心中有尉迟枭还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即可,可是云裳心中从,没有尉迟枭半点影子,那个人人敬畏的男人对云裳来说视如敝履避之犹恐不及,怎么会放下身段去求王上。
习燕为难,暖云阁上下无意不垂头丧气。玉儿最沉不住气,避过云裳,小声问道:“习燕姐姐,娘娘被打入冷宫可如何是好,眼下娘娘身体未愈,冷宫中比不得暖云阁,娘娘身体羸弱,怎么受得了。”
今天这结果玉儿最是自责的,如果不是她不小心娘娘就不会跑出暖云阁,就不会听到关于自己小产的事,自然也就不会有今天跟王上的顶撞。
这些天王上对娘娘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原本以为娘娘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熬得苦尽甘来了,哪成想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玉儿悔的肠子都青了,这一刻连死的心都有了。
摇摇头,习燕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拉了玉儿对大伙说:“你们先去给娘娘收拾下东西,被贬入冷宫自然不能带着大家去,娘娘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们先找个能栖身的地方,别受了委屈。若是有心,就抽空去看看娘娘,也不枉这半年多与娘娘主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