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地下,是另一番景象。
“钟义!”程卿急切地回头搜寻着钟义的身影。
在找到出口之前,她记得身后还可以听到钟义和谭守相互推搡抱怨的声音,就在身后,很近很近,最多不过十米。
严昱怕她有失,紧紧追在她身后:“程卿,慢一点!这事不对劲!”
程卿停下脚步,她知道这一切看上去确实不太对劲,钟义他们离得这么近,怎么会突然就没有踪影。
是在什么地方消失的…最后一个拐弯处?她仔细回忆着。
“门不见了…”程卿的手电照在墙上。
“什么门?”严昱赶了上来。
“这附近,有个门的,我们刚才转过来的那个门,不应该那么远的,我们转过来最多十几米,就到了出口。”
程卿一边说着,一边将手电照向身后,“现在,已经将近百米了,完全没有我们转过来的那个门。”
“遭了!”严昱想起了什么,他拉上程卿,迅速朝回跑去。
很快,他们就到了刚才官家母女爬出去的那个出口处。
“靠!”严昱打开手电在头顶上找了一圈,“出口也没了!”
滋滋两声,严昱和程卿手中的手电闪了数下,然后齐齐灭掉了。
两人的心头都是一紧。严昱用力拉住程卿的手,拖着她靠墙站定。
黑暗寂静的甬道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而黑暗,是一切未知的源头。在黑暗中越久,恐惧之心便愈甚。
程卿的手很凉,可手心却渐渐出汗了。
她很紧张,不仅是因为眼前的境地,还有对钟义的担忧,对官云衣和…的担忧。他们,一定也陷入危机之中了!必须要快点找到他们!
光…他们目前急切需要的,是光…有了光才能弄清一切,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严昱也在想同样的事情,手电突然熄灭了…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在这个诡异的地界,继续使用手电已经是不可能了。那么,是不是要点火呢?
他想起之前洞壁的事情了,不管是什么邪门的东西,应该都或多或少有点怕火吧?
自己的兜里有一个打火机,也是他从云家顺来的…可是光有打火机不行,得想办法扎个火把才是,可这个鬼地方,哪来的棍子棉布什么的…
两个人靠墙站了大概有10分钟,并未见什么异常。
“好像没什么事…我有打火机,我们先点个火吧。”严昱凑到程卿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嗯。”程卿应了一声,抽出了一直被严昱抓着的手。
严昱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他把手臂尽量伸展出去。虽然未见异常,但还是谨慎为上。
一旦点火,位置势必会暴露,那么一定要防止被偷袭。所以,他把手臂伸到了甬道中央,身子却仍旧靠着墙壁。
他打算在打火后立刻关闭,一秒,他只需要一秒的时间,能让他看清楚甬道的情况即可。
“嚓!”打火机被点燃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一向淡定的程卿也叫出声来!
那打火机的火光照出了一个人影,赫然就是那红衣明月!
在摇曳的火光之下,明月的脸愈显狰狞。
饶是严昱胆大,手也不禁一抖,打火机摔落的瞬间,那明月突然抢上,将严昱推摔在甬道壁上。
“快走!”严昱一声大喝,人已经被明月抓住了。
程卿定了定心神,打火机摔落在地,却并未熄灭,明月和严昱已经纠缠在一起了。
她要帮忙,可是要怎么帮?
她看到甬道的一角有个锈迹斑斑的铁钎,忙冲过去捡了起来,朝明月身上打去。
可惜的是,那铁钎大约是锈化的太过严重,竟一下子断成两截。
不过,她这一下,成功吸引了明月的注意。
“走啊!”已被掀翻在地的严昱见明月要去袭击程卿,立刻爬了起来,拾起断折的半根铁钎,朝明月捅了过去。
可那明月竟然一个反手将铁钎接住,反向严昱刺了过去。
严昱没想到明月的力气如此之大,他已然倚住甬道壁使出了全身气力,却仍然敌不过明月双手的力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铁钎往自己的脖子插了过来。
他已经无力阻挡明月将铁钎插入他的身体了,他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稍微扭转了铁钎的方向,不让她一击毙命。
“刷”那铁钎一下子插入他的肩胛骨,疼得他大叫一声。
与此同时,他用力踹出一脚,本想着能把明月踹开,可这脚确如踢到铁板一般。
“我靠!真他妈的是个玉像!”严昱的肩胛骨和右腿都是钻心地疼。
明月的动作并未停息,她猛地拔出铁钎,严昱的肩头顿时血如泉涌。
如果自己必死无疑了…那么至少,给程卿争取一个逃命的机会。
严昱咬紧牙关,一手硬接了明月再次刺过来的铁钎。然后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反身将明月扑倒在地。
“走!程卿!快走!”他声嘶力竭地叫道。
明月几乎是立刻反制了严昱。她压住严昱,举起铁钎,朝下刺去。
严昱命悬一线,激起最后的求生欲望,双手死死抓住铁钎。
死只是时间问题了,严昱力气一泄,便是死路一条了。只希望,程卿能利用这个机会顺利逃脱。
程卿,老肖,下辈子再见了。
严昱闭上眼睛,他没有力气了,肩胛骨的伤让他一个胳膊使不上力气。单手的力量怎么敌得过面前这个发狂的明月呢!
“砰!”
严昱睁眼一看,压制着自己的明月被打翻了,是的,没看错,是被打翻了。
程卿手持一个石锤,在发疯般狂砸着明月的身体。
严昱挣扎着爬了起来。
“程卿…”他伸手去拉程卿,可是程卿已经失控了,那明月的身体,已经被砸得粉碎,头和身子都脱离了,没有血,只有玉石碎末。
“程卿!”严昱用力抱住泪流满面的程卿,“冷静点!没事了!没事了!不要砸了,她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程卿浑身发抖,因为脱力,一下子软倒下去。
“没事了…”严昱把程卿抱在怀里,安慰道。
他知道,钟义等人的突然失踪,官家母女的下落不明,还有刚才那极度的恐惧,让程卿的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她只是个弱女子,从来,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
程卿哭了起来。
“还有我,我在这,一直都在。”严昱任由她哭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轻轻搂着她,拍着她的肩。
程卿没有哭得太久,片刻之后,她便抹去眼泪,摸出随身的医疗包,掏出一支针。
“管破伤风的么?”严昱这才想起自己肩胛处的伤。
“多用针,也管破伤风。”程卿的语调还有一些不稳,她的情绪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
手电不能用了,打火机资源有限,除了打针照了一下,伤口的包扎几乎是在黑暗中摸索着进行的。
“我刚才…突然很怕就这么死了。”严昱说道,黑暗中,程卿的气息离自己好近。
“怕死很正常,谁不怕。”程卿淡淡地回道。
“怕死,是因为有未了的心愿。”严昱有很多话想说。
可是程卿,并没有继续接话。
“有些话…”停了半晌,严昱还是忍不住。
“别说。”可是他还未说完,程卿便决绝道。
“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严昱看着程卿,她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不会有回应的话,何必要说。不会有结果的事,何必要做…”
“你不说,怎么知道没有回应?你没做,怎么知道没有结果?!”严昱最恨这拳头打不出去的感觉。
程卿没了回应,又静默下来。
“你不觉得自己很不公平么?你用一个噩梦来束缚自己,来惩罚我。你说我不懂,我是不懂,不就是一个噩梦么,你怎么知道是真的?”
严昱越说越恼。
“就算是真的,也早过去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这辈子有对不起你么?从认识你到现在,我有对不起你么?你凭什么用我没做过的事情来惩罚我!你不公平!”
他这一生,向来我行我素,从不受制于人,只有程卿,扰他心绪,乱他主张,明明很近,却又很远。让他爱也不成,恨…也不成。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公平!”静默着的程卿再次开口打断了严昱。
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也怕了,她怕什么?怕严昱死了么?她不知道,或者说,她不想承认。可是即便她不承认,她的心绪却没有如她所愿般的平静下去。她乱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回来救我?”严昱咄咄逼人。
“这底下是死路,我能去哪?况且不管是谁,身陷这样的险境,我都不会不管。”
程卿的解释明明很合理,但不知道为何,听起来却又十分无力。
“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你干嘛不让我死了!反正你一直都讨厌我!我上辈子是你仇人!明月杀了我不是很好么!你大仇得报了!”严昱不打算放过她。
“闭嘴!”程卿怒道。
她这一生,都在克制,可现如今,在这个鬼地方,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会丧命的鬼地方,她想轻松一点,哪怕是死,也死得轻松一些。
“我不公平?你要什么样的公平?!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平?!”
严昱有点呆住了,程卿正在做一件他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去做的事情——跟他吵架。
他这一呆,气势上立马输了三分:“我…我只是觉得你应该…”
“应该什么?应该心有阳光?应该待人温暖?应该满怀希望?”
程卿的声声反问,尽是愤怒与悲伤。
“我的生活里没有这些东西!我不是你期待的那种人,也永远成不了那种人!你我两不相干,不是很好么!”
“是啊,两不相干,各走各路,很好。”
严昱悲凉地笑了。
“是我受虐狂,我有病…死了倒解脱了,比活着一遍遍地受折磨,一遍遍地被提醒,心中藏着的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要好得多。你刚才不应该回来救我,应该让我死了。”
“我不想欠你!前世有仇!今生至少两不相欠!”
“呵呵,都他妈有仇了!还管什么欠不欠!”严昱笑得很苦。
“我不想欠你!欠谁都不想欠你!”
“你就那么恨我…”严昱嘴角泛起苦涩。
他没有看到,黑暗中的程卿,也已是泪流满面。
“不能结束…如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