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姐姐那儿坐吗?”
见丽嫔带自己去主殿,云皎不解道。
“虽然还没举办封妃大典,因为你在月子中不宜动弹的缘故,一切仪仗和朝服都得等你出月子后再办,但皇上圣旨已下,你是板上钉钉的贵妃,以前平级同住,我住主殿无可厚非,如今我再占着,就于礼不合了。”
丽嫔说道。
对这事,她原本是有些不快的。
古代女子能追求的不过是后院一亩三分地,因此对些细微末节,身份规矩的事格外看重,因为除了脸面以外,实在没什么可以追求的了。她好歹是一宫主位,有封号的嫔主子,从主殿被赶去后殿,有点掉面子。
但当见到刚生产完面色苍白的云皎焦急地从暖轿下来,只为将她扶起时,心中那点不快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重新聚成担忧和心疼。
入宫前,丽嫔曾经听父亲说过,女子最爱互相戕害,女子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又跟她举了自己和同袍之间的往事说起他们多重情义……
等她入了宫,就是孤身一人,再没别人能依靠,能信任,凡事要想着家里
但,丽嫔现在不这么想了。
“哦?”云皎双眼大亮:“所以以后我们一起睡在主殿?”
“……”
丽嫔心里叹气。
你看,跟她算计地位高低,面不面子的,怕自己气死了她都不知道发生啥事:“是我要去你原本的屋里睡,时间仓促,互相将就一下吧,不过床上的用品都换过了。”
“不换也没不打紧,你香得很。”
丽嫔没接她的话,转头向宫女确认:“都换好了吧?没把我的换下去不许给熙贵妃睡。还有,把我织好的绣品拿出来。”
云皎不解,却见另一位宫女呈上了仙鹤衔芝的肚兜。
“我的画画得不好,字也一般,不像魏妃那样拿得出手,唯独女红做得还可以……”丽嫔呶呶嘴:“伱昨天生完之后睡着了不知道,各宫送来的贺礼堆满了大半个咸福宫,不过大多是送给二殿下的,她们也不敢送吃食或者贴身的衣料,送来的长命锁你一天一换,能用到二殿下一周岁去。”
在帕子和肚兜之间,丽嫔选择了后者。
送手帕自然更加安全,但她就是想试试,送贴身衣物她会不会收,是不是真和她能做到两不疑。
云皎接过小肚兜,里面的针脚细密,仙鹤栩栩如生:“我不知道你还会画画,早知道叫皇上让我对你学就好了,何必跑去翊坤宫找魏妃。”
“……我都送你东西了,你不能恩将仇报。”
丽嫔说完,发现她在宽衣解带,大惊:“你在干什么!?”
“我要穿上看看呀。”
云皎一脸无辜。
在她看来,周围全是女的,又是朝夕相处的熟人,在闺蜜面前换个内衣稀松平常。何况这内衣是闺蜜送的,必须让对方看看上身效果。
“你等我走了再穿。”
“你走了怎么知道我穿上是什么样子的?别墨迹。”
丽嫔还在思索墨迹的意思,云皎已经换好了。
她满脑乱槽槽地转过身来,自己绣的肚兜果然已经穿在熙贵妃身上:“你选的这料子显白,我好喜欢。”
云皎原地转一圈,向她展示上身效果。
结果人刚转一圈,就被丽嫔按住:“还不快伺候你们家贵妃躺好盖好被子,炭盆也摆起来。”
“秋天就开始烧炭?”
“总比着凉好,你坐月子得注意些。”
……
往榻上一躺,被子盖好,融融暖意笼罩在屋里,云皎的眼皮很快就抬不起来了。
她以往也有贪懒的时候,却从未像这会那般渴睡,清醒的时候少,据说皇帝来过三次,来得都不凑巧,见她睡着,坐在床边陪伴一会就走了。
妇人分娩果然是一件大伤元气的事,直至洗三当天,云皎才觉得自己睡足了。
洗三用的围盆布、秤砣、金银锞子等等的物件,都是由叶嬷嬷亲手准备,又在开始前逐一检查过的,她教导雪芽:“东西只要经了别人的手,不在你的眼前,你就得重新检查,哪怕是你亲手准备的也一样,特别是二殿下的东西,多少双眼睛盯着他?那么小的孩子,经不起任何意外。”
作为二皇子出生后的第一次盛典,王公大臣都得送上厚礼,在钦天监选出洗三的吉位来办。按规矩,原本是该由皇后主持的,皇帝不愿意,就去寻了太后。
太后想抱孙儿瞧两天,结果被儿子跟防贼似的防着,心里有气,本是连洗三礼也不愿去的,是嬷嬷和皇帝一起哄,才算将她气哄顺了:“哀家有干过不明事理的事么?江氏是哀家娘家的妹子,她之前寻云氏的事,哀家也公正处理了,既不想让哀家碰皇孙,长乐宫就关起门来谁也不见,就云氏那脾性,她能管得好一宫?哀家让叶嬷嬷回来,第二天就得出岔子!”
人心难测,皇子公主身边的宫人即使在挑选时再严格,盯得再好,一夜过去,难保就没有受了诱惑挑唆,动了心思的。
而太后不同。
她可以带着皇孙闭门礼佛,不准他们见外人,也没有接触外人的机会。
皇帝明白,他太明白了。
他甚至觉得养在太后膝下,对祚儿更好,长乐宫的确清净安全,无形中也抬高了祚儿的身份。但他更怕云皎醒来后发现儿子不在身边,会伤心难过,毕竟她并不熟知太后的性情,又说女子初为人母会多疑多思,得更细心体贴地照顾。
但太后不开心也是人之常情。
她自问在云皎诊出喜脉之后没断过关照,即使之前她得宠的惹人非议,她对她的处置也是公正的没护过短。她想去将二皇子接过来照料的理由也是云皎第一胎损气耗血,养身子都来不及怎去顾及二皇子?刚出生的婴孩再脆弱不过,等她坐好月子,恢复过来,她就把孩子还回去了。
两人都没坏心思,可寻常人间的婆媳关系尚且难以处好,何况是帝王家。
但这事儿也有共通点,那便是丈夫的态度。
皇帝忙完政务,下朝就去哄亲妈,装孙子,高度肯定了母后养娃育人的经验:“父皇更喜欢三弟,都是母后对朕看顾扶持,朕才有今日,母后肯定能养好祚儿,就是朕觉得不能太抬举他了。”
“不能太抬举他,还给他祚字?”
太后将信将疑。
“朕一时冲动,后面想想他非嫡非长,如果还被太后养两天,景儿都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再者,皇后那边怕是也会有想法。”
“你既然还在乎皇后的想法,不如让她主持洗三礼。”
“她上回提过想抱养祚儿,朕已经拒绝过她,怕她想再次死灰复燃。”
太后有些惊讶:“皇后没来和哀家说过这事,想来也是觉得哀家不会同意。”
她的想法很快就被皇帝带偏了,顺着这台阶下来,答应了主持二皇子的洗三礼。
人情来往的事,云皎处不好,皇帝只好替她操心。
太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一切唾手可得,他此番操作自然是不够孝顺,但如果要他拿刚生产完的皎皎来为孝道锦上添花,那他宁愿不要。
……
云皎在雪芽的伺候之下打扮了一番,打起精神来示人。
六宫妃嫔都到了。
即使有多妒忌,也只能扬起一张笑脸来,为二皇子添盆。
大红色襁褓里,洗干净又被照顾得很好的祚儿已经不是刚出生时红通通皱巴巴的猴子相,许是在娘胎里养得好,那800点的体质和相貌都遗传了下来,皮肤白皙细嫩,肉不少,还挺结实,胳膊腿儿如胖藕,还没满月就能看出他相貌不俗,活像观音座下的童子。
洗三上嬷嬷拍了一下祚儿的屁股,他愣了一下,竟然没哭,转过头来看向云皎的方向,知道找靠山。
等到亲妈过来也拍了他一下,他才瘪嘴哇一声哭出来。
哭声特别响亮有力,听着就健壮。
静妃看向祚儿的目光里全是羡慕,她只爱大皇子,真让她换,她也不会换……只是不禁自责,如果自己争气点,景儿也不会有先天不足,是做娘亲的不够好。
二皇子的洗三礼大办特办,也是向王公大臣们释出一个信号——皇帝有足够健康的继承人,江山不会后继无人,使得他的统治更加稳定。
看看二皇子,再看看新鲜出炉的熙贵妃。
臣工一时间之间想不出来,这是皇帝属意二皇子,才这么抬举他的生母,还是二殿下子凭母贵?
宾客各怀鬼胎,但不管如何,说出来的都是喜庆的祝贺词,没一個人敢说二皇子的不好。
洗三礼结束后,云皎便把宝宝抱回屋里。
谢知行进屋时,就看见儿子躺在榻上,她坐在榻缘,拿手逗弄他。
“皇上,”
她回头:“你看咱们儿子四脚朝天的,是不是像一只翻不过身来的小乌龟?”
叶嬷嬷听的心惊胆战。
二殿下是小乌龟,皇帝又是什么?乌龟它爹?
她却见到皇帝脸上浮现出些许欣慰:“没说他像小王八,你已经很有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