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熙贵人将画作交给魏嫔的时候,谢知行是不想伤了自己的眼睛。
一国之君太忙,每日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坐得腰间盘快凸出了。而即使再勤政,燕赤亦非乌托邦,除非只看那些吹捧夸奖的彩虹屁奏折,不然深查之下,总有一寸国土在出事,总有人在尸位素餐,发烂发臭。
天天看这种东西,还短时间内解决不掉的,心情能好?
所以在闲下来的时候,谢知行只想看些好的。
别再糟蹋朕的眼睛了,皇帝的命也是命。
“皇上,”拱肩塌腰地进来后,迎禄跪在地上,将物品双手奉上:“这是魏嫔从熙贵人那儿收过来的画作,请问皇上是要收起来吗?”
躺在长榻上小憩一会的谢知行眼皮颤了颤:“……拿过来。”
“是,皇上。”
他刚伸出手,那叠纸就刚好交到他的手中。
谢知行看了两张,他坐直身来了。
迎禄拿进来时没敢多看,但他对熙贵人在作画上的造诣是略有了解的,心里立刻一咯当,做好皇上要龙颜大怒的心理准备。
可是等了又等,只等来了纸张翻动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声轻笑。
正当迎禄大感疑惑之际,皇帝叹了口气,他立刻更加好奇了。
熙贵人转交上来的画,到底是好是坏?
“你看看吧。”
翻阅完后,皇上长叹一声将那叠纸交给迎禄,语调里却隐有笑意,看来心情已经转阴为晴。熙贵人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
“那奴才就沾沾皇上的光,欣赏熙贵人的画作了。”
“欣赏?这东西谈不上欣赏,只是很有意思。”
迎禄低头去看,看完后模仿皇上的反应,也跟着笑起来:“熙贵人的画上有许多字,奴才不识字,倒是白费了主子的一番用心,只是光看画儿已经觉得非常有趣了。”
“朕忘了你不识字,不过,你没认出来上面画的人是谁?”
连环画会配以台词。
但好的连环画,哪怕没有台词,也能大致看明白作者想表达的意思。
皇帝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瞅住他。
迎禄略斟酌了下,忙作惶恐状:“奴才只能认个大概,不敢擅自妄认。”
皇帝哼笑一声,再次闭上眼:
“今天翻熙贵人的牌子。”
……
交完作业的云皎美滋滋地往榻上一躺,正准备安祥入眠,乾坤宫那边就来人了,说今天万岁爷翻到她的牌子,让她提前准备好。
“主子真是好福气,画刚呈上去呢,皇上就想到我们小主了。”
雪芽高兴得眉开眼笑。
作业刚交上去就被班主任抽查,云皎真笑不出来。
她自己画得挺开心的,但万一皇帝那边过不了关呢?于是她按住了雪芽要为自己上妆的手,叮嘱道:“给我画得憔悴一点,最好像吃不香睡不好命不久矣的模样。”
“小主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面圣当然是要打扮得美艳漂亮的。”
“你不懂,你听我的,我能有今日当然有我个人的宫斗理解,速速把我画成短命鬼。”
这是云皎从网络上学来的答辩技巧。
如果本身没啥实力,在答辩时就穿得落魄一点,素颜顶着一对黑眼圈过去,博的是同情分——她都这样了,皇上就别为难她了吧!
雪芽将信将疑。
不过她也不敢将主子往丑了画,只是稍微描摹得苍白可怜些。
于是当她坐上软轿,抵达未央宫时,就把前来迎接的苏总管微微吓了一跳:“小主可是休息得不好?还是奴才伺候得不够精心。”
“只是这几日有点劳累,不碍事的。”
“不妨碍侍寝就好,皇上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小主快进去吧。”
闻言,云皎便加快了脚步。
说是在等她,也不全是。
谢知行就没个闲着的时候,哪怕外面下着细雪,景色美极了,他也无心欣赏。一看雪景就想到富户点泥炉赏雪的时候,老百姓在咬牙熬冬,万一有雪灾得赈灾抚民,等真正的严寒来到,有些还没打下来的游牧民族被“白灾”逼急眼了会造反,哪怕打不过燕赤,蚊子多了咬人也烦。
他多盯一分,百姓就少受一分苦。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门帘子一掀,先走进来的是迎禄,道一声熙贵人到了。
皇帝翻牌子时用软轿接人,上下轿前都有太监打伞,云皎是没淋着雪,可也冻红了鼻子,进门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谢知行刚叫她起来呢,她就原形毕露:“好冷好冷,还是皇上这儿暖和。”
未央宫有地龙,脚一踩上去,融融暖意使得她骨头都酥掉。
谢知行招手让她过来:“冷就来朕这。”
云皎哒哒哒的迈步走过去,往他怀里一滚。
天儿冷,虎皮大衣派上用场,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只东北金渐层,连衣帽上的虎耳朵蹭着他的下巴,隐隐发痒:“内务府少你的炭了?”
云皎:“嫔妾如果说是,皇上会让他们人头落地吗?”
“朕会让内务府拉张单子,看看你分例里的炭有没有给够,如果是给够了,就从朕的私库里挪点给你。如果是没给够,迎禄就去趟内务府,问问他们是如何当的差!把炭库的主事换掉,办差的都打二十个板子,再发落去当苦差。管炭的每年入冬都威风得很,是个没少收孝敬的肥差,如果这都让人把事儿捅到朕面前来,就证明他办不好事,内务府容不得这样的奴才,”
谢知行一顿,捏着她的脸蛋儿:“怎么,你很想让他们人头落地?”
云皎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怀疑内务府的太监人头还好好地呆在他们的脖子上,她就先将自己的头摇下来了,她对对手指:“这是入宫前,嫔妾想象的皇上的威风……”
“往上数三朝都不是滥杀的主。”
谢知行失笑,她都不知道自己说话有多没分寸,
“嫔妾知道皇上仁慈。”
“仁慈说不上,再残暴嗜杀的性子,在朕的位置都不愁没人可杀,”每日御趣÷阁一落,总有人要死,他不想跟云皎说些打打杀杀的事儿,便转移话题:“你交给魏嫔的画,朕都看过了。”
果然是要说这个!
云皎在他怀里仰起脸:“皇上不是说不看的吗?”
“你特意画好的,朕不看一眼,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片用心。”
不料,云皎听到这话却来劲了:“既然皇上说嫔妾用心了,等会就不许说嫔妾不用心,要嫔妾重画了哦!”
“……”
不知怎地,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谢知行居然品出了几分教育子女的不容易。
他将那份连环画拿出来:“你来跟朕说说看,你画时是怎么想的。”
《云皎的奇妙冒险》内容十分丰富。
故事围绕着主角熙贵人云皎在后宫里吃喝玩乐到处溜弯展开,偶尔遇上其他嫔妃发生的一些小互动。
第一篇,精心打扮的云皎出门遇到某答应,对她谄媚奉迎,背后长出来的狗尾巴附加了两趣÷阁,一眼看过去居然能从中看出摇尾巴的动态来。第一格的云皎勉强回应,结果走了没两步路,第三格又碰上某常在。
云皎双手摆在身前,每一趣÷阁划都写满了抗拒。
最后的小小熙贵人头上扣满了无数“宠冠后宫”、“艳动京华”和“才华洋溢”的高帽,压得她本人只能蹲下来苦恼地托着腮帮子,地砖都被压出裂纹来。
“她们开囗就管我叫姐姐,凡是无关人等叫嫔妾姐姐啊,就好像别人碰面管男的叫大哥一样,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不是要求你办事、借钱就是通知你他是要结婚了,嫔妾当然惶恐。”
“别人成亲大喜事想着你不好?”
“要随份子当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