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存了档,云皎也没往御花园等热门游览地点去。
她往冷辟的地方走,不易和帝王偶遇的地方就不太会有宫妃乱窜,哪怕碰见人,也该是和她一样与世无争的佛系妃嫔。云皎赏了一会湖景,走进驻春林中,却隐约听到里头有动静,再一细听,是个女人在说话。
“本宫多番抬举你,你却总让本宫失望。”
“你知道吗?每次家里传信让本宫向皇上举荐你,本宫都想将家书撕碎,就当做没见过……但本宫不能这么自私,本宫得为纪家设想。”
女人有把十分动听的嗓音。
再凉薄的话,经她说来,都无端多出三分绵绵情意。
“小主!”
雪芽压低声音,拉了拉主子衣袖。
能以本宫自称,又姓纪的,宫中只有一位——
延禧宫的淑妃娘娘,皇上的表妹,纪家的嫡女,纪贵人她嫡姐。
“淑妃向来爱惜名声,不轻易责罚他人,没想到对庶妹这么苛刻……这边鲜少有人踏足,小主还是快些离开为妙。”
云皎没第一时间认出这位后宫大神的嗓音,一是淑妃从来没给过她眼神,二是淑妃也不爱在请安时说话,经常托着香腮品茶,一般连皇后都不带搭理的。这会经雪芽提醒,她想起来了,正纠结要不要偷偷溜走——她是不爱主动惹事,碰上随机突发事件,也是很想吃瓜的!
当她犹豫的时候,另一把女声响起:“嫔妾愿听姐姐教诲,一切听从姐姐的意思。”
这把故作清冷的声音,云皎倒是认得。
毕竟是在储秀宫就让她血赚五十两银的送财童子。
“你真愿听?”淑妃问。
“只要姐姐消气,嫔妾必定言听计从。”
“很好,不错,”淑妃轻笑起来,带有两分被取悦了的高兴:“你往这跳下去,本宫待会救你上来,便得一个舍身救妹的好名声,你也能搏取皇上的怜惜。”
卧槽!
云皎本来只是想听姐妹瓜,没想到变成密谋现场。
里头安静了一会。
“姐姐,快要入冬了,我不会水……”
纪贵人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再无储秀宫时的清冷腔调,只余哀求。
“不会水更好了,才真实,皇上的眼睛很毒的,看不得弄虚作假,”淑妃话里洋溢着轻快的笑意:“好了,快去吧,本宫会记得救你上来的。”
见证着犯罪现场的云皎内心天人交战。
作为生长在五星红旗下的现代好青年,制止犯罪现场,人人有责。
但按现代人的思维来看,淑妃是绝对的上级,是管理层,她是底层打工仔,她冲上去阻拦,算是干扰领导办事……当然,说那么多,还是她有点虚。
“不要,姐姐,姐姐……”
当纪贵人求救的声音响起,云皎只觉脑袋嗡的一下,肾上腺素短暂地占领了高地。
雪芽说淑妃很是在意名声。
淑妃敢这么做,多半是仗着此地无人。
那她就来做这个见证人。
“哇,这里好清幽,景色好漂亮!!!!”
云皎一边扯着嗓子猛刷存在感,一边往声源快步走去。
结果她走得太急,又摔了一跤。
不远处,孔武有力的大太监正捉着纪贵人的手要将她推下湖,在即将得逞之际,四人就看见一个毛绒绒的球在地上滚了滚。
毛绒球发出嘶的一声,费劲吧啦的站起来。
见到是近来出尽风头的熙常在,淑妃漂亮的眼睛微眯。
“嫔妾,嫔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云皎跄踉着站起来,向淑妃行礼。
她赌淑妃会看在有外人的份上有所收敛。
如果没有,她就重来,换一种方法救纪贵人。
即使知道自己手握回档能力,云皎的心仍慢慢悬浮起来,落不着地,周围安静极了,只有她踏在枯叶上发出的细碎响声。有时人心太奇妙,她不喜欢看超级英雄电影,自己病得连剧烈运动都不许做,医生禁止她看催泪电影,因为大喜大悲对心脏来说也是剧烈运动,而那帮超英却能上天入地,她嫉妒得明明白白。
她明明没有英雄情结,却没办法坐视没有作过恶的年轻姑娘受害,更害怕的是今日的袖手旁观,会将自己异化成真正冷酷无情的怪物——
曾经,她的心脏要靠起搏器才能稳定跳动。
如今却因为见义勇为而活蹦乱跳个不停。
“熙常在,真巧。”
乌云蔽日,为淑妃的漂亮脸庞蒙上一层阴霾。
时间仿佛在霎时被拖慢许多。
滴答,滴答。
淑妃的手中出现一个赤金质地的浮雕怀表,是御赐的西洋物品,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对云皎和颜悦色道:“时辰不早了,正好熙常在来了,便代本宫陪一陪本宫妹妹赏景吧。”
云皎不知道淑妃当时千回百转了多少心思,她社会经验还是少,见的大多是扶死救伤的白衣天使。她口中说着:“恭送淑妃娘娘。”目送那浅紫色身影施施然离开后,回头一望,被纪贵人的面色吓了一跳。
纪贵人苍白着脸庞,额上和颈项汗津津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呃……”
云皎后退一步:“人别死我面前啊,淑妃走了死无对证。”
纪贵人:……
她顿了顿,道:“我没事,只是有点热。”
快入冬的秋天,搁这说热。
云皎拉拉自己的衣领:“嗯嗯,被你姐气得火都来了,肝虚火旺,我懂。”
时隔多日,纪贵人还是有点不想理她。这段日子,谁都拿云皎来跟她比较,笑话她,堂堂纪家姑娘上有淑妃撑腰却比不过一个没后台的熙常在,可她没想到,熙常在会义无反顾地冲出来为她解围。
纪贵人问:“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
云皎否认:“我是路过的,你们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别回头淑妃要把我灭口了。”
纪贵人又沉默了下来。
她看向云皎不经事又无忧无虑的脸庞,感怀不已,险险落下泪来:“淑妃说得好听,为纪家设想举荐我,其实是因为她入宫多年却怀不上,要借我的肚生子,再将我的亲儿夺了去。”
云皎:“淑妃真自信。”
纪贵人:“后宫凶险,纪家在宫中的人脉也都掌握在她手中,她有我不敢违抗的自信。”
云皎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她怎么相信你能怀上呢。”
……
纪贵人看向云皎身后的雪芽:“你家主子一向这么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