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青年郎官已经带着差役们收拾被赤尸破坏的长宁街,这个巷子里只剩下高挑女郎官、周秀娘和躺在地上的宋伯玉。
高挑女郎官的鹅蛋脸上满是细汗,她那双细长美目金光渐渐收敛,长吁一口气:
“很幸运,可能因为被感染时间短,赤尸涤虫导致的异变肉芽已经全部清除。
只剩下纯粹的灵气已经四散你体内,无法根除,天地灵气于人有大害……”
高挑女郎官沉吟不语,似乎不知道如何表达。
金芒灼烧后,宋伯玉感觉身体的异样消退,整个人都有了力气。
他挣扎着爬起作揖,虚弱的说道:“恩公姐姐,我叫宋伯玉,这是我妹妹秀娘,敢问您尊姓大名?天地灵气为何于人有大害呢?”
高挑女郎官疲惫答道:
“我叫舒敏,灵气的事情等下再说,你身体的赤尸毒性已经祛除,我可趁着这个时机施法,助你身体复原如初。
但需消耗你五年的寿元,你自己决定吧。”
宋伯玉明白,心脏下方的这被洞穿的伤口如果不能复原,自己肯定会这顽疾影响一生,用五年寿元换取健康,还是划算的。
他立刻答道:“恩公姐姐,还请您施法帮我复原身体。”
舒敏点点头,慎重的取出一枚湛蓝宝珠,灵能注入其中,繁杂细小的符文浮现其上。
她小心翼翼的调整,大概过了一刻钟,将蓝宝珠覆盖在宋伯玉伤口前方,灵能氤氲荡漾。
伴随着灵能涌动,宋伯玉觉得伤口瘙痒,如万千蚂蚁在上面爬行。
他保持躺倒的姿势,右手仅仅握住柴刀,左手攥着秀娘的手,双手满是汗水。
整整一刻钟过去,他的胸口已经完全恢复,呼吸变得畅通如常,浑身温暖舒畅,精力旺盛。
宋伯玉起身作揖恭敬道:
“恩公姐姐,您真是神乎其技,我感觉自己完全好了,甚至比过去更强壮。那灵气真的有大害吗?”
舒敏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微微摇动,蹙眉叹息道:
“你不懂修行常识,感觉现在精力十足,故而认为得到了好处。
可你却不知,灵气于人乃是剧毒大害,修行是逆天而为!
人本不适合修行,是为了应对这妖邪诡异横行的世道,守下一片安宁,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
宋伯玉和周秀娘二人对视一眼,都从舒敏的话中听到了某种恐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宋伯玉不禁问道:“恩公姐姐的意思是说,修行之间有大恐怖?”
舒敏嘴角一丝苦意,她低声道:“修行?所谓修士,并不见得比凡俗之人好多少。
我们对抗的恐怖,有时候就是我们自己。
不说细这些了,你只需要知道,灵气乃是剧毒大害!
除非有灵根,否则引灵入体就是取死之道。
修士想杀死凡人,有时候只需一缕灵气。
即使有灵根,引灵入体也是九死一生,并且会付出不同代价。
如果能有寄托灵物护道,也许能避免这些代价。”
听到这里,宋伯玉忍不住问道:“如果有灵根者引灵入体失败会如何?”
舒敏盯着宋伯玉看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凄然一笑:
“失败?不过是变成赤尸那样的怪物罢了,我们修士,本就是游走在疯狂边缘又对抗疯狂的可怜虫。”
宋伯玉感觉手冰冷,如此修行界,他还真没想到。
吞了吞唾沫,低声问道:“那像我这样没灵根又不幸灵气入体的会如何?”
周秀娘也紧张的看着舒敏,眼中害怕又希翼。
舒敏看着二人,叹了口气:“无灵根者不幸灵气入体,九成九当场爆体而亡。
极个别如你,灵气散入全身,看似精力旺盛,格外强壮,但三五月后会瞬间枯老而死。
为今之计,就是我给你再封印一道灵气,以毒攻毒,互相牵制。
但三年以后,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无论是三五月后骤然老死,还是三年后老死,都不是宋伯玉想要的,他低声道:
“恩公姐姐,难道不幸灵气入体,就只能等死?三年太短暂,还有没有其他方法,能让我多活些时日?”
周秀娘也哭着求道:“恩公姐姐,您想一想办法好不好?让我哥哥多活些时日,他才十二岁啊。”
舒敏也不愿意这个少年连成年都活不到,仔细思量半晌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没有灵根,确实无法感灵入道,但筑基炼体的基础功法还是可以修习的。
即使有灵根,为了能渡过引灵入体那一关,也要不断强健躯体,增强肉壳精气活力。
肉壳生命精气越强,引灵入体越容易成功,付出的代价也越小。
你们凡俗说的武功,大都是炼体法门衍生而来。
你体内的灵气来自赤尸,祛除赤尸特性后,所剩就是纯粹阴灵气。
修纯阳炼体功法,以肉壳的纯阳生机对抗纯阴灵气腐蚀,应该可以多活些时日。
我有一门纯阳功法,来自一妄图借窃取他人灵根入道却变成失控怪物的凡俗武人,只适合童男修行,给了你也不违背规矩。
如果练至大成,达到内壮圆满之境界,虽不能驱逐体内纯阴灵气,但多活二三十年应不是问题。”
宋伯玉没有犹豫,立刻跪下行大礼道:“愿学此功,还请恩公姐姐赐教!”
周秀娘的眼中也浮现出高光,她心中想着:有二三十年,虽不能一起到白头,那比三年强太多!
舒敏面色肃然,异常严肃道:
“此功名曰《童子功》,以童男元阳为基,修之可滋生纯阳生命精气,强身健体。
此功只有一戒,那就是戒色。
大成之前,不可近女色,否则失元阳,功力尽失。
另外,童子功易小成,却难大成,最后一层功法遗失。
你考虑清楚,若愿学,我就将此功赠你。
赠你此功,就不会再封灵气予你,以免混杂冲突,皆不成。
倘若你练功不济连小成都无法达到,或破戒丢元阳功力尽失,最后活不到半载,也别怪我!”
跪在地上的宋伯玉再次磕头道:“恩公姐姐,是我自己请您赐功,寻个希望,若是因为自己不济丧命,那也只能怪我自己。”
周秀娘也跟着跪下求道:“恩公姐姐,求您赐下功法。”
舒敏叹了口气:“既然是你们自己所求,我就将这功法给你。至于能练成什么样,能活多少年就看你自己了。”
说罢,她手拂过公服腰带,一道灵光闪过,一本古旧线装小册子出现,此册子最后几页有明显撕掉的痕迹。
她直接将此册子递给宋伯玉,宋伯玉放下手中的染血柴刀,接过此册瞬间,心脏莫名剧烈跳动。
舒敏继续说道:“炼体有四大境界,分别是刚柔境界、内壮境界、神力境界和筑基境界。
这《童子功》虽只是凡俗武道功法,若能练成第二层,应该可以达到内壮圆满之境界。
我既然将此功赠你,干脆在帮你一次,当传授你炼体常识,以后如何,就看你的悟性和勤勉与否了,抬起头正视我!”
说完,她掐了个手决,一股灵能笼罩在她的双眸,宋伯玉下意识抬起头看着她。
双目相交,两道白光自舒敏修长美目射出,正中宋伯玉的眼睛。
宋伯玉只觉双眸滚烫,一股股信息流没入了他脑中,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一刻钟,等光芒消散后,他脑中多了些关于炼体的基础常识。
宋伯玉知道这是难得的机缘,再次行大礼道:
“恩公姐姐,您为我祛除赤尸毒性,授我《童子功》,又教我炼体常识,若我能侥幸活下,但有差遣,不敢不从。”
舒敏似乎非常疲惫,站起来时差点摔倒,她笑着说:
“我没什么需要差遣你的,只希望你好好做人,若有余力,也要帮助其他落入困境之人。”
说完,她脚步凌空一尺,每踏出一步都飘出三四米远,一个转身后,再也寻不见。
周秀娘和宋伯玉二人互相搀扶着,往家中走去。
秀娘感叹道:“舒姐姐真是一个好人,她肯定会有好报的。咱们快点回家,爹娘肯定等急了!”
宋伯玉这才想起来,秀娘还不知道爹娘被那没皮怪物害死了,他声音微微颤抖,抱着秀娘道:
“秀娘,咱爹咱娘,都没了,都被那赤尸害死了!”
如同晴天霹雳,秀娘怔怔失神,两道清泪滑落。
另一边,府城的某处宽广的地下石室,玉璧映照的这里如同白昼。
烤熟的赤尸放在复杂的阵法图之中,一名鹤发童颜老者手持龟甲,正在推算着什么。
陈道荣和舒敏二人在一旁的红木椅品茶等候。
陈道荣忍不住问道:“你对那个小子怎么那么好?咱们破除邪异时诛杀凡人,也没见你心软啊。”
舒敏喝了一口茶,面色清冷:
“那些贪婪之辈,皆咎由自取,有何好心软?
至于那少年,是一无辜受害者,我怜惜他们兄妹情深,帮一把又如何?你有意见?”
陈道荣被噎住,讪讪摇头:“我就是好奇,敏敏姐何必这样说,生分了,生分了!”
入夜,平安坊吏带着差役们将宋伯玉和周秀娘父母二人给当场火化了,装进了两个灰瓮中。
房东左婆婆本要强行拿走他们父母留下的全部家当,说要赔她房子倒塌的损失。
最后在差役的劝说下,给二人留下了一贯钱、半个月的吃食和一床被褥。
二人无处落脚,只能在被破坏的泥瓦房院子凑合一晚,但房东左婆婆让两人第二天必须马上走。
好在是夏天,比较暖和,虽有蚊虫,暂可忍受。
周秀娘已经睡着,宋伯玉怀中揣着舒敏给的那本《童子功》册子,右手紧紧攥着染血柴刀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