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这处摊位,孟周又在别处逛了起来。
也遇见几个售卖各类传承玉简的,但孟周并没有继续入手的意思。
倒是各类轶闻札记,古旧典籍又买了一大堆。
实践证明,虽然他在询问的时候摊主都喜欢将这类典籍当成各类玉简传承的添头,不会单独售卖——因为价格太低,叫不上价,贵了没人要,贱了摊主自己不乐意。
但只要他铁了心只买这类书籍,摊主也绝对不会说“不卖”。
而且,价格还贼低,至少,以他现在的眼界来说,确实如此。
逛了一圈,将能入手的书籍全都入手了一套,总共也才用出去一枚上品灵石。
在这过程中,孟周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套路,凡是涉及修炼的,无论是法术还是别的秘术,又或者某些职业技能,都是被摊主提前刻录在一次性的传承玉简之中。
购买者使用一次之后,传承玉简就会破碎。
虽然摊主并不会与顾客订立“禁止扩散”的契约,但在购买者将玉简中的传承法真正掌握之前,是不可能将其中信息清晰、准确的转录到玉简中拿去售卖的。
另一方面,在其本人都没有准确掌握的情况下,是无法用指道心立誓的方法给他本人制作的传承玉简做“安全背书”的。
而在这种黑市交易中,特别是这类修行法门,安全性重于一切。
所以,虽然没有“禁止扩散”的限制,但这样的方法却实际上在短时间内确保了摊主在三川塬这片区域、在这类法门上的独家垄断性。
等到其他购买者陆续学会并掌握这些修行法门,最美的头汤早就被第一个售卖者喝完了。
接下来,就是这类修行法门的价格大跳水。
不说烂大街,和白菜价也不会差太多。
反正有灵石就能买。
仔细想想,所有修行法的扩散,其实都遵循着类似的规律。
哪怕最严格的指道心立誓,只要获得传承的人数足够多,随着时间流逝,这类法门总会慢慢的扩散开来的。
最典型的例子,当一个人即将寿终正寝、身死道消之时,道心誓言的约束性也就和没有差不多。
到那时,传不传播,只在于立誓者本人内心的道德坚守了。
自己通过张卫在和信楼那里购买的,记录了足足十二中二阶法术的传承玉简,总价值才也才花了一百颗中品灵石,也就是一颗上品灵石。
难道是穿墙术、云雨术、和风术、焚江术、落雷术,甚至是望气术、震魂术的威力和档次不够吗?
只能是因为这些法门早就扩散开了,只要多费些心思都不难找到。
而且,因为充分竞争的关系,价格也都不太高,要是不将它们“打包”在一起,连一颗上品灵石都卖不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在花“重金”购买了两枚传承玉简之后,孟周就没有再出手,哪怕他对其中一些传承玉简也颇为眼馋。
孟周知道,只要这個黑市交易持续下去,这类传承玉简的数量就会越来越多,价格也会越来越低。
与之相应的,便是那些记录在纸质书本上的各类轶闻札记。
大家搜求这类典籍的目的是为了增广见闻,通过大量的阅读提升认知。
对于其中某篇某页某段内容的真实性并不苛求,售卖者也不会闲得蛋疼在这种信息上造假。
价格也都不太高,这就是个走量的买卖。
这灵石便是让孟周来挣,他都嫌太费精力。
混在人群之中,大家都带着遮掩身份的黑泥面具,孟周在一个个摊位前闲逛。
他的心里很自然的就传承玉简和纸质书籍展开了一些发散性的联想,散漫无拘的思维不由得越飘越远,孟周莫名的想到了卓远。
自己从他那里购买到的三门潜行法术,还有一门影杀剑典,他给出的全都是纸质典籍。
他要是有心,当场就能将它们进行复制然后去别处发财。
而他自己,也没有让对方用指道心立誓的方法为两本典籍内容的真实性背书。
想到这里,孟周不由摇头失笑。
无论是对方,还是他自己,都是筑基新丁的做派,要是换了现在,交易不可能这么容易达成。
“不过,他当时也才刚晋入筑基,隐身术、影遁术、影杀剑典根本无法修炼,二阶下品的潜行术最多也就只是通了个皮毛。
所以,他便是想要将它们录成一次性的传承玉简,也没那么容易。”
随意闲逛的孟周忽然放缓了脚步,心中疑惑:“我怎会忽然想到卓远?”
追究心中念想变化的轨迹,似乎也不能说完全无端,还是有些痕迹可循的。
但强大的神魂却让他下意识的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现在的他虽然还不能完全控制住散漫的念头,但随着神魂越来越强大,其“神”的一面,正在缓缓显露。
不需要任何证据,他就发觉,最初这个念头的产生,不会是完全无根无由的。
心中思索,孟周依然慢慢行走在人群之中。
一直施展着望气术的孟周眼神也和刚才一样,在一个个摊位、一个个行人中自然的来回打量着。
渐渐的,他游动的目光看向了行走在他左侧前方、隔了五六个身影的背影之上。
不过,很快,他的目光就又自然的移向了别处。
但他的心思,却已经完全集中在了这道陌生的背影之上。
这背影,不仅轮廓形态陌生,被面具扭曲过的法力,也是陌生的。但对给了孟周异样的熟悉感,甚至有些亲切感。
从客观公允的角度去看,这个背影的主人在这人数已经超过三百人的街道上,是非常不起眼的存在。
若是不仔细盯着他打量,很容易就会被人忽略遗忘的那种。
是明明站在人群中,但若玩找茬游戏,却会被大家都下意识漏掉的那种。
到这一步,孟周已经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样的场合忽然想起只打过一次交道的卓远。
在他本人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的潜意识已经在对他进行提醒。
那个行走在人群中,很不起眼的身影,使用了许多潜行术的技巧。
在这样的场合,这比直接使用潜行术更加高明,也更加安全。
自从通过阵法进入这片街区,孟周已经感觉到了数次,有隐晦的神识波动从身周无差别的扫过。
这一迹象,除他之外,似乎无人察觉。
通过对方的神识痕迹,孟周推测,那位背后的存在,是个修为逼近筑基极限的修士。
在这样的神识之下,前方那人若真使用潜行术,反而会被人轻易地揪出来。
可现在这样,却如同将一滴水滴入一碗水之中,在强大的神识探查,也发现不了他的异常。
“可惜,你这个潜行孙子,遇见了我这个潜行祖宗。”
对方这种手段,反倒和在自己的身上打了强光差不多。
同时,孟周心中也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为对方这样的行为而感到奇怪。
他这么做,最大的可能有两个。
一是潜行术修炼的不到家,在这种应该保持正常的环境下将一些潜行术的痕迹带了出来。
二是有目的,有意为之。
对于真正谨慎的人来说,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画蛇添足。
在这样的环境下,让自己显得正常才是最稳妥、最安全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要是没有任何目的,这么做妥妥的就是画蛇添足。
心中好奇,对于这人,孟周给予了更多的关注——当然是在不引起对方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
没过多久,孟周的视线从这个人身上转移到了右前方更远处另一个身影之上。
这人,似乎是在暗中观察另一人,就像自己此刻暗中观察他一样。
而那人,一直都未曾察觉到这一点,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意识到这一点,孟周心中凛然,忍不住故意转身在身后一个摊位前停留了一下。
实际上,注意力全在身后。
确认并没有人在后面盯着自己,他心中这才将心稍稍放宽了些。
等他扭头再次看向左前方位置,“咦,人呢?”
只见那位施展潜行术技巧融入人群中的身影,已经从刚才的位置消失不见。
孟周目光转动,快速寻找,很快,就在前方更远处找到了对方。
其身影,已经很自然的超越了他暗中观察那人的身位。
而且,让孟周心中惊奇的是,原本像是一滴水无声无息融入到人群中的他,已经不知不觉间完全恢复了正常,和周围往来行人没有任何区别。
只因他已经将暗中施展的那些潜行技巧完全收敛起来,一丝一毫都不再显露。
“这又是要干什么?不跟踪了?”孟周心中好奇。
下一刻,孟周眼神便是一凝。
只见对方很自然的寻了一处空位,铺开一条毯子,然后,将一些物品摆放了上去。
因为交流会的人数也并不是太多,总共也就三百来人。
每有新摊位出现,都会受到特别的关注。
行走在摊位周边的顾客,都会很自然的围拢过去围观一阵,在确认了摊主售卖的物品之后,才会逐渐散去,继续闲逛。
又或者恰好遇到心仪之物,便与摊主进行沟通,完成交易。
这个摊位就摆在那位“被跟踪者”的前方不远处,他和另几位距离较近的顾客很自然的就围拢了过去,站在距离摊位最近的地方。
而后赶来的孟周和其他一些修士,则在稍后稍远处观看。
孟周的目光,在摊位上扫了一圈,发现,那些物品也都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几件比较大众普通的法器,几瓶丹药,另有许多份颇为珍贵的二阶材料,其中包括几种妖兽材料。
一大家逛了一圈的经验,已经基本可以从不同修士售卖的物品,隐约判断出摊主的“人物弧光”,其性格、经历、修为……虽然这根本不能用来判断摊主究竟如何,毕竟太容易伪装,但这多少能为顾客提供一些模糊的信息。
通过这样的方法,本来互不相识的双方,顾客会对摊主建立起模糊的第一印象。
此前,孟周心中只是隐约有这么一种感觉,直到此刻,看到一个处心积虑的家伙摆出这样寻常的一个地摊,他心中才渐渐醒悟过来。
这里面,还潜藏着这样隐晦的门道。
而即便是孟周,在看了这些物品后,对摊主的第一模糊印象也很不错。
再具体一点,应该还包括“修为不低、却也不会太高”,“应该不是喜欢杀人越货的那种类型”、“喜欢游走各处、搜集各类材料”。
当然,这些印象都是很模糊的,笼统一点就是“比较安全”,能够让人放弃警惕心的那种。
那位被跟踪者,此刻和其他人站在这摊位前,明显就很放松。
浑然不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坠入了一个网中。
“让目标毫无警惕心,这或许就是他想要达成的一个目的吧。”
孟周心中警醒,也对这起不期而遇的事件有了更多的好奇心。
他很想知道,布局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那位摊主自从完成摆摊后,便盘膝安静的坐在那里,脸上还戴着个面具,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而那位被跟踪者背对着他,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直到他蹲下身来,指着摊位上一口四足方鼎道:“我可以上手看看吗?”
摊主颔首:“可以。”
孟周的视线,落在那四足方鼎之上,心思也从两人身上更多的转移到这口四足方鼎之上。
很快,他的眼神微微瞪大,而后,又眯了起来。
那位被跟踪者上手了一阵,才问:“你这口鼎怎么卖?”
摊主睁眼看似很随意的瞄了一眼,便淡淡道:“上品灵石12颗。”
“12颗?这么多?”被跟踪者惊呼道:
“你这口鼎虽然有些特别,但也只是一件二阶中品的法器而已,四颗上品灵石就已经顶天了!”
摊主看着他,目光毫无波澜,淡淡道:
“它除了是一件二阶中品的强击镇压型法器,还是一口二阶中品炼丹炉。
寻常二阶中品炼丹炉是个什么价?更何况它一鼎两用。
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说罢,他还呵呵冷笑了一声。
仿佛在说,想在我这捡漏?想什么呢!
听了他的话,被跟踪者似乎有些被人挑破心思的愕然,蹲在那里暂时没有吭声。
而摊主的话却将更远处的三位筑基修士吸引了过来,其中一个,还在别处摆摊,听了这话,直接将地摊四角一卷,收入储物空间,便匆匆的赶了过来。
他们直接绕过那位还没来得及吭声的被跟踪者,一个个凑近了仔细打量起这口四足方鼎来。
其中一人甚至没忍住最终轻声啧啧赞叹了两声,可以看出,他对这口鼎非常满意。
当即道:“十二颗上品灵石?这口鼎我要了!”
旁边另一人正手握着一只鼎足感应呢,听了这话,赶紧道:
“我要,我要!”
可这两人还没有争出个高下,旁边第三人也已经参与进了争夺之中。
其他人都在猜测,这三人莫不都是炼丹师?
亦或者有炼丹师的故交朋友?
三人争夺不下,最终都看向了老神在在盘坐一边,稳坐钓鱼台的摊主。
“我们都想要,你打算给谁?”
摊主抄在怀中的双手都没有放下来的意思,盘坐在那里,不紧不慢的道:
“当然是谁出的价格高就给谁!”
听了这话,其中一人不悦道:
“道友,你这么做可就不地道了,价格是伱喊的,因为争的人多你就改口提价,是不是太不讲道义了?”
摊主无赖道:“那我将它分成三瓣,你们一人一份?”
三人无奈,其中一人道:“13颗上品灵石,我最多只接受这个价,再多一颗灵石,我都不要了。”
“14颗!”第二人道。
“15颗!”第三人道。
“16颗!”已经报过一次价的第一人紧接着就再次报价。
另两人都纷纷扭头看向他,虽然面具遮挡了他们的表情,但可以想见他们此刻的不爽。
其中一人还忍不住讥讽道:
“不是说了只出一次价么?你说话当放屁吗?”
那人却呵呵道:“我觉得这个价格我还可以接受。”
“呸!”
“呵!”
两人不屑,就要再次报价,第四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20.”声音中,说不出的从容平静。
三人全部扭头看去,就在他们中间,“长”出来第四个人。
却是那位蹲在摊位旁的被跟踪者站了起来,当他站起来,身形比另三人都还要更高一些,让三人需要稍稍抬头仰视。
他根本没有理会身周三人,看向摊主,道:
“20颗上品灵石,行就成交,不行我转身就走。
当然,你也可以问问他们,谁还能给出比我更高的价!”
双手抄怀的摊主已经缓缓放下了双手,似乎有些迟疑。
甚至可以想到他此刻郑重的态度,众人也都能够理解,单趣÷阁成交价在二十颗灵石以上的,在这里还真不多见。
只有二阶上品法器才有这样的身价,而这里各类物品虽然很多,法器更是不在少数,但摆出来售卖的二阶上品法器,却真的寥寥无几。
摊主看向另外三人,那三个前一刻还争得火热的修士,面对他的目光,却都默默地转身散去。
摆摊的继续摆摊,闲逛的继续闲逛,就像是没事发生一样。
摊主看向被跟踪者,点头道:“这口鼎是你的了。”
被跟踪者点出二十颗上品灵石,抛给对方,伸手一卷,便将那口鼎收入储物空间,并没有在这里仔细打量。
完成这趣÷阁交易后,这人也是转身就走,没在这摊位前再多停留。
而在他走后,这摊位前已经有新的修士询问起几种金系、土系灵材的售价。
摊主收起灵石,专心应付起面前的生意,对于那位被跟踪者,没有一丝额外的关注。
在旁人眼中,这就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交易行为。
这样的事情,在这条街道上,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孟周看到的,却是一次配合极其娴熟的行动。
那位摊主,和另外三位忽然冒出来的竞价者,虽然他们全都带着面具,看不到任何神色变化,连眼神都被面具的阴影遮蔽,让人窥不真切。
但毫无疑问,在孟周这位“观众”眼中,他们却全都奉献出了影帝级的精湛表演。
那位被跟踪者,现在或许正沉浸在成功捡漏的喜悦中吧。
他也确实捡漏成功了。
若只是二阶中品强击镇压型法器加炼丹炉,十五颗上品灵石便已是极限。
用这灵石,完全可以买一件品质不错的二阶中品强击镇压型法器外加一口二阶中品炼丹炉。
为这“二合一”的精妙构思,额外给一两颗灵石便是正常修士能够接受的极限。
用二十颗上品灵石购买,不能说冤大头,但一枚中品灵石都要算了又算的散修炼丹师却是绝对舍不得,也不可能会为此意气用事的。
但这口四足方鼎并非“二合一”,而是“三合一”。
当孟周的注意力完全落在它上面的时候,便赫然发现,它不仅仅是一口强击镇压型法器,还是一口炼丹炉,同时,它还是一口炼器炉!
炼丹炉和炼器炉虽然都是炉,但炼丹和炼器因为处理的材料不同,炼制的节奏不同,炉的形制也会有很大的不同。
通常情况下,都是各管各,炼丹炉炼丹,炼器炉炼器。
要将它们合在一起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炼制难度无疑会大上许多,价格自然也会更贵,而对寻常炼丹师或者炼器师来说,这样的“二合一”又是完全不必要的。
只能用到一种功能,却花高溢价弄个“二合一”的产品,这完全就是浪费。
愿意为这溢价买单的,只有一种人,同时身兼炼丹师和炼器师这两种职业的修士。
更准确的来说,是丹器师。
那口四足方鼎本身,最容易看出来的就是强击镇压型法器,炼丹炉就藏得比较深,炼器炉这个特点,就藏得更加隐晦。
甚至可以这么说,非丹器师,很难将这口鼎的隐藏特性完全看透。
所以说,那位被跟踪者沉浸在捡漏成功的独特喜悦之中——虽然因为另三人的打岔,基本没怎么赚,但也没亏不是,而且,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层面,那种暗爽,便已经足够让人沉醉。
但他却不知道,这其实是对他身份的最后测试。
当他不差钱的用二十颗上品灵石买入那口四足方鼎的那一刻,他的身份信息,便已经被五个人完全掌握。
是的,五个人。
除了设局的四人。
还有孟周这个“观众”。
“卢全。”
一开始,孟周还不能百分百的确认,毕竟,确认对方是个职业水准极高的丹器师也并不能锁定对方就是来自丹器宗的卢全。
但带着这样的判断,再去看那位“被跟踪者”的体态形迹,他就基本确定无疑了。
虽然卢全在身形、体态、甚至步幅变化上都做了仔细的调整,不可谓不小心,但当孟周带着答案对照的时候,很容易就看出哪些地方是他本来的习惯,哪些地方是他刻意的遮掩。
心中惊讶的同时,孟周开始头疼起来。
原本,孟周只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态看着这场跟踪与表演。
无论两边主人公的后续命运如何,他都不会去干涉。
但这件事涉及到卢全,他就无法轻松看戏了。
因为卢全的身份太敏感,这四人对卢全明显不怀好意。
他虽不知道他们后面要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稍不注意,影响就会超出三川塬。
其中,让孟周心中尤为警醒的一点是,卢全的身份应该是非常机密的才对,他也是机缘巧合下发现了身边潜伏着这么一条大鱼。
他和卢全接触的次数也不少,此人行事本来就非常的低调谨慎。
特别是自从经历了上次风波之后,他更是完全收敛了所有心思,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庄田主。
若非这口四足方鼎实在是太合胃口,又是在黑市这样一个所有人都遮掩身份的环境下,他说不定都不会如此大气的出手。
所以,从他本人这里泄露了身份行藏的可能是很低的。
偷偷潜入异域,在别人家里搞破坏,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卢全的本命法器又是擅长遮掩气息和潜行的类型——
想到这里,孟周对于那位跟踪者即后来的摊主出现在卢全前面时完全撤掉了所有潜行技巧,又有了新的理解。
这不仅仅是为了让他自己回归正常,也是因为卢全对潜行苟命一道也有极深的造诣。
所以,当他出现在卢全视野前方时,会主动撤去所有潜行技巧,让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回归正常。
那么,卢全的身份是如何泄露的呢?
……
与此同时,那四位跟踪者的行为也很奇怪。
他们锁定的,不是在三川塬开荒种田的“卢全”这个身份。
而是在这样一个三川塬几乎所有筑基都齐聚的场合,通过某种模糊甄别锁定目标,然后,再通过巧妙的布局侧面验证。
用这样的方法对“卢全”的身份进行锁定,孟周很快便想到了两点。
第一点,便是“卢全”这个身份,很大可能是“卢全”来到三川塬之后他自己“私人的设定”,除他本人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他在三川塬的具体身份到底是什么。
第二点,便是这群人是从“源头”处得到的信息,也就是丹器域,丹器宗。
他们知道丹器宗安排了一个人来三川塬潜伏搞事,甚至获得了不少相关信息。
不然,如何在大家的气息、法力和神魂波动全都被扭曲的情况下做出模糊的判断?
但这个人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潜伏在三川塬,他们并不知道。
这样,他们的行为才解释的通。
若是在往些年月,三川塬每年进出来去的筑基数量都很有限。
只要确定对方进来的时间,通过排除法就比较好锁定,但现在这情况,大半筑基修士都是这一两年内涌进来的。
要在数百号筑基中寻找到目标人物,也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得亏他们能想到如此精妙的方法。
“而这又有两种可能。
一是丹器宗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垃圾,或者某个关键人物无意泄露,让其他势力埋在丹器域的钉子发现了端倪。”
想到这种可能,孟周心中便是猛然一跳。
“这会不会是青玄宗的出手?”
不过,很快,孟周就摇头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没有这么埋汰人的。
以青玄宗的做派,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岂会这么小心翼翼,兜兜绕绕?
按照当日樊副堂主的做派,青玄宗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将所有人全都集合起来,然后直接喊话道:
“你们谁是丹器宗安排过来捣乱的?识趣的就老实站出来!”
按照当日卢全在胡贵身死现场的表现,孟周确信,根本不需要等到青玄宗一一查验甄别,卢全就会主动的站出来。
所以,这四人不可能是青玄宗的。
甚至可以排除与青玄宗亲近友善的势力,不然,他们何必如此辛苦,直接将消息通报给青玄宗还人情不好吗?
“所以,这很可能是第二种可能,信息并非不小心泄露,而是被丹器宗内某些存在故意为之。”
想到这里,孟周又排除了那些真正的丹器宗大佬。
因为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最大的可能,是和‘卢全’处于同一段位的存在。”
想到这里,孟周心中很自然的便冒出了许多不相干、完全是他个人思维发散脑补出来的词语。
“发配流放。”
“戴罪立功。”
“九龙夺嫡。”
“优胜劣汰。”
“因爱生恨。”
“禁忌虐恋。”
“虎毒食子。”
“……”
此时此刻,孟周的脑海之中,已经演绎出了一出出曲折离奇的戏码。
脑海中每多出一个词语,演绎的剧情就越来越夸张离奇,最后,已经到了超出正常人审美的程度。
最后,孟周心中猛然一跳。
“他们不会是想要让卢全死在这里,并将一切责任嫌疑全部甩锅给三川塬甚至青玄宗吧?”
……
不知不觉间,交易会已经到了尾声。
随着最后一批修士离开,这个被阵法覆盖的街区陷入沉寂。
通过这次扩修重建,正式更名为三川城的城市一角。
在不同时间、从不同方向离开的四位筑基修士,在一个房间内碰面。
这个房间布置了一个二阶上品的阵法,将内部一切都隔绝在阵法之内,外界看不出任何异常。
屋中四人绝对没有想到的是,在距离他们足有五里远的一处茶楼中,以三川城的规模,已经在城区的另一角,发生在这房间内的一切,都以最高清的画面,呈现在孟周的识海月镜之中。
四人已经收起了黑泥面具,在这屋中,也都没做任何遮掩,一身修为尽皆都显露无疑。
其中修为最高,有着筑基九层修为的男子,明显是四人之首。
他看向旁边一人,问:“身份确认了吗?”
那人点头道:“确认了,他在这边的身份,乃是卢家庄的卢全。”
男子颔首。
那人继续回禀道:
“基本可以确认,上次那位范家主的被刺身亡,就是出自他手。
不过,因为潘汪洋从青玄宗执法堂请来一位结丹,并当场剿灭了一处离恨教巢穴之后,他就彻底安分了下来。
他在这里的日常行事也非常低调,基本都在庄田内闭关,或者是侍弄灵田,很少外出。”
修为筑基九层的男子手指轻叩,像是在思考,见对方停止了讲述,问:“他在这边的交际圈怎么样?”
“不大。”
那人先是言简意赅的做了个总结,而后比较详细的阐述道:
“不过,他和阚越那些外域修士走得倒是比较近。
嗯,阚越是个来自金鼎域的修士,他也是来三川塬最早的外域修士。
后来,三川塬陆续有更多外域修士前来,他们都被阚越结交笼络,经常在阚越处聚会。”
筑基九层修为的男子手指一顿,疑惑问:
“那阚越主持的不是外域修士聚会么,他跑去参加,难道他透露了自己外域修士的身份?”
那人摇头道:“那倒没有,阚越是出于安全的角度,担心全都是外域修士的聚会容易惹来不必要的猜测和担忧,所以,邀请了两位比较熟识的青玄域修士。
其中一人便是卢全,还有一人名为庄胜。
哦,这人比卢全更早过来,庄田恰好就在卢全的旁边,两人算是邻居。”
筑基九层修士闻言点头,道:“这阚越倒也还识相,就是这识人之能有点差啊……你之前说这黑市就是他在负责?”
至于那位“庄胜”,无关人员,自然被他无视了。
那人点头道:
“阚越成为三川会正式属员后,据说很快就得到了潘汪洋的青睐。
黑市交易也是他首先向潘汪洋提出来的,后来他又将这肥差交给阚越来主持。
看那架势,有重点培养他的意思。”
筑基九层修士敲击桌面的手指猛然一顿,道:“那就别等了,行动就定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