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试剑大会将于卯时正刻，在武当正山门前进行祭剑，并在辰时后开始第一轮试剑。

所谓试剑，就是通过比武来试出这江湖上最锋利最强大的剑究竟是哪一把。名义上听着好像是为了给武器排名，但实际上比的还是那使用武器之人。

毕竟一柄再好用的剑落到一个不会使用它的人手中，也只能蒙尘。

此次武当试剑大会不仅对几大宗派发出了邀请，还广邀天下侠客。只要是愿意的，不管是用剑还是用刀枪斧钺，都可以上台一试。

如此江湖盛会对于不少年轻侠客们来说极具吸引力的，即便不为了扬名，若是能在这样的大会上结交一二知己好友，再一睹高手过招，那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试剑大会召开的当日，天还未亮，便有人呼朋唤友地往武当山上而去。

“和尚，别睡了，快起来，马上就是卯正了！”

均州城中一家小客栈内，一个穿着身黄褐色草染长袍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侠客径直拍开门，走入房中对着床上那正闭目睡着的秃头和尚叫道。

被晃了几下后，躺着的和尚面露无奈，“祭剑仪式不过是几大宗派掌门一同上香祈福，你现在这般猴急，去了定又要觉得枯燥无味，喊着下山补觉了。”

叶青鸿“啧”了一声，“都还没去你怎么就知道是枯燥无味了呢？行了行了快快换衣，咱们这会去兴许还能赶上开剑。”

无冶微叹，还是起身换了衣。

二人刚走出客栈，都还未看清周围环境，便见面前窜过一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前面。

叶青鸿眼睛一亮：“好厉害的轻功。这试剑大会上果然是藏龙卧虎，这回可有得玩了！”

说罢，少年脚尖点地，轻轻一跃便是数丈之远，向前追去。

无冶念了一声佛号，亦运起轻功跟上。

等他追上前边的叶青鸿后，就发现那叶青鸿已经追着刚刚那位从他们面前窜过去的少侠聊了起来了。

“诶兄台，你是哪的人啊？你也是来参加这次试剑大会的吧？你是想上台试剑还是想着凑凑热闹啊，你……”

黑衣剑客被他说得不耐，加快了脚下轻功，可那叶青鸿却宛若一块狗皮膏药般，怎么甩也甩不去。

无冶跟在后边看着这一幕，又念了一声佛号。

那叶青鸿虽然嘴上闲不住，可脚下功夫却并不一般，三人很快便超过了一众赶路的侠客们，飞速上了武当山。

三人上山之际，天边正现出一片金云。

正山门前站满了几大宗派的弟子，没有多余位置。

许多观礼的人为了不打搅仪式都纷纷站在山门周围伸长了脖子去看。有轻功好些的，便立于树梢之上。

叶青鸿三人寻了一棵高树跃上，看着山门前的那一幕。

一身道袍怀抱拂尘的武当掌门正立于一众弟子之前，手持太合之剑，呼：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

长剑出鞘，嗡嗡剑鸣。未有人能看清武当掌门的动作，只见一道白光忽而划过天际，远处蒙蒙金云骤然被这一剑破开，刺眼的日光自云层后绽出，直射入武当山门。

山门外顿时掀起一片哗然。

站在树梢之上的叶青鸿已是兴奋至极，他忍不住道：“武道极致，莫过于此！”

说罢，他看向一旁的无冶和尚，“和尚，还枯燥无味吗？”

年轻和尚念了声佛号，哂然：“是小僧短浅了。”

他们身边那个一直没说过话的黑衣剑客也不禁开口说了一句：“见此一剑，此生有幸。”

叶青鸿甚是赞同地点头。

祭剑大会的流程还未走完，方才的那一步不过是开剑，接下来还有诸多步骤，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后赶上山的听得前面的人对武当掌门那一剑的议论，心中也不免生出些悔意，恨自己怎么不再早起些。

要知道，若是运气不好些，恐怕他们此后一生都无法再见宗师一剑了。

不管一众人是兴奋还是后悔，祭剑仪式都照常举办着，仪式进入尾声之际，或许是见早早来观礼的人这么多，武当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让后厨开灶，为所有还没吃上早饭的少侠们准备早饭。

虽是清汤素面，但面条筋道汤水浓稠，配上那么一把翠绿小葱，也吃得人心满意足。

叶青鸿赞叹道：“除去你们寺里的，这武当的面便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清汤素面了。”

无冶和尚淡淡道：“困在明月山庄之际你也是这般说的。”

叶青鸿挥手，“这不正说明了还是你们寺里的素面最好吃吗？”

无冶摇头淡笑，不置可否。

过了会，闲不住的叶青鸿听见他们后边一桌侠客的议论之声，不由得心痒，端起面碗丢下一句“我去去就回”就坐了过去。

一直到辰试剑大会正式召开之际，叶青鸿才回来。

无冶和尚问：“都听了些什么？”

黑衣剑客也好奇地看他。

叶青鸿咋舌，“二位，可知魔教、罗衣楼？”

这两大组织应该是没有哪个江湖人是不知道的。两人都点了点头。

叶青鸿不由得叹：“这二者啊，已是快打起来咯……”

三人聚在一起说着八卦，而台上，那第一轮试剑已正式开始。

这试剑比武与打擂台相差不多，一人上去守擂，若是能击败五人便可进入下一轮试剑，若是被人击败则擂主换成胜者。

不过，或许是祭剑仪式上的那一剑叫人太过惊艳了些，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少年侠客们此时都有几分露怯，不太敢上台。

大概一刻钟后，才有一声高喝：“我来！”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一个魁梧汉子飞身上台，手持巨剑，“剑名巨阙，请诸位一试！”

半晌，一道高挑身影飞上，“碧灵剑，献丑了。”

很快，台上两道身影便战到了一起。

原本还有些干巴巴的气氛随着台上二人的交手逐渐热闹起来，过招精彩之处，台下众人忍不住鼓掌叫好。

这般气氛催得不少原本有些迟疑的少侠心头火热，很快，一个又一个人上了台。

那手持巨阙剑的魁梧汉子也不枉他敢第一个上台，很快击败五人成功进入了下一轮。

而台下，在在听完了叶青鸿探来的消息后，无冶和尚和那黑衣剑客的心情不由得都凝重了些。

魔教下了挑战帖，罗衣楼还打算诛杀魔教大护法，这次的试剑大会恐怕没那么简单。

“不过这等大事还轮不到我们三个无名小辈去掺和……”叶青鸿感叹一句。

两人皆默然。

时间渐渐推移，正在叶青鸿三人专心看着台上的比试的时候，后方忽而传来一阵骚乱。

还未等众人反应，只觉眼前一花，那正在比武的台子上就突兀地多出了一道如蛇如烟的月紫身影。

一旁守护的武当长老骤然动身，直接运功将台上的那两位少侠吸下了台。

飞照影伸手抹了个空，不由得转眸看向了那武当长老。

“怎么了？奴家都还未曾动手呢？”

台下也是一片茫然。

片刻，不知是谁忽而反应过来，“那是……罗衣楼，杀人榜第二——飞照影？”

“飞照影”三个字的出现顿时让现场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所有人都看着台上的那道身影，却没有谁敢轻举妄动。

良久，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比武试剑，点到为止。罗衣楼若要参会，也当遵守规矩。”

飞照影偏眸看了一眼身后，弯唇一笑：“明真掌门说的是。”

她重展笑颜看向底下诸多年轻少侠，“好了，你们谁想上台试试奴家的雁翎刀？”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飞照影脸上笑意加深，却作惆怅模样，“凑不够五人，这可该怎么办呐……”

武当掌门明真子闭目叹息：“既是罗衣楼来客，便不必参与前三轮的试剑了。请入座吧。”

这般听着不太公平的待遇，可现场却没有人提出反对。

飞照影转了转手中的刀，半晌，有些遗憾地轻叹一声，也不说什么，悠悠下台去了。

见她下台了，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只不过也有一小部分人看着飞照影落座的方向，心生了奇怪。

飞照影是带了人来的，可是却不多，杀人榜排名前十的杀手更是一个都见不着。

这不禁让少许知情人心下奇怪。

罗衣楼的其他杀手去了何处？

……

一身素净白衣，面戴一张银质面具的金玄乙坐在武当掌门专门留出来的位置之上，长眸淡冷，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既已让人给罗衣楼送去了魔教的消息，他又怎能不再好心地提醒一下魔教呢？

昨夜，均州城里诸多棺材铺里的棺材，似乎都有些不够用了。

金玄乙撑着额头，长睫掩落，遮住了眼底浓重青影。

狗咬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