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离开寝宫后，唐今也没有再去别的地方了，她直接离开了王城。

三天后，她才回宫。

她带了些东西回来，有给温折玉的，不过等她回到寝宫的时候，却发现温折玉并不在寝殿内。

她随意抓了个寝殿里的侍从来问：“他去哪儿了？”

那侍从抬起头蓦地看见她，连忙跪下，“魔尊大人您、您怎么在这啊？”

唐今挑眉，“那你觉得，本座应该在哪？”

听到她悠悠的话语，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侍从不由得缩紧了肩膀，“小人以为，您在魔后那……公子现在就在落凤门。”

落凤门是魔后寝宫到魔尊寝宫中间的一处宫门。

等在那，虽然离得远，但魔后寝宫进去什么人出来什么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悄悄探了一眼唐今的脸色，那侍从低下头又道：“公子从十五那夜在落凤门那等了一夜，回来时人都是冷的，很快又发了热……今日才好了点。”

而这好点了，就又去等了。

这等什么，侍从没说，但没人听不出。

唐今出宫的事并没有广而告之，王宫里知道的也只有青姬和几个魔儡军将领。

而她和陆彧之的事也不可能让王宫里无关紧要的侍从知道。

温折玉不知道她去了哪，王宫别处找不见她人，他们又刚刚说过那样的话，他便只能往一处想。

只是不知道这里头究竟是苦肉计多，还是真心多。

……

“公子，您再吃一颗丹药吧，天色马上暗了，夜间风大您要是再着了凉魔尊大人定不会饶了我们的。”

侍从将一颗丹药伸到温折玉面前，劝道。

其实侍从也难。

本来公子这身体就弱，日日汤药药浴都还是不见好，如今却又病了一场。

虽然吧，丹药用下去病好得快，但身体到底还是受了一番折腾。

瞧瞧，现在风儿这么一吹，那容貌清冷俊逸的公子脸白得都快跟那瓷片似的了。

温折玉看着那颗递到自己面前带着淡淡红意的丹药，良久，伸手接过。

他何必与自己过不去。

丹药入口即化，味道甘甜。

很快，温折玉脸上渐渐开始有了血色。

他看着远远矗立着的那座巍峨宫殿，许久，掩下了眸子。

他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

侍从连忙跟上了他，“公子，您这是要回宫吗？”

虽然担心温折玉的身体，但其实侍从并不反对温折玉的这种做法。

现在魔尊大人是看不见，但待魔尊大人知道了，定会更加宠爱公子的。

届时他们这些侍从在王宫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但见温折玉往回走他们也不敢拦，只能小声道：“公子，兴许魔尊大人待会就出来了，要不您再……”

温折玉走在他们前面，也比他们先过拐角。

只是才转过弯，他便蓦地撞上了另一道黑色的身影。

后面跟着的侍从没看到发生了什么，还在追着劝说：“要不您再等等吧公子……”

侍从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片刻，是齐齐的跪地声，“魔、魔尊大人……”

唐今她松开因为刚刚温折玉没站稳，而顺势扶了他一下的手，目光落在那些侍从身上，语调闲淡：“再等等什么？”

几个侍从踟蹰不敢言，一个个脑袋埋得像鹌鹑。

唐今的目光便转回了温折玉身上。

她没说话，但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温折玉看着她穿戴整齐闲庭信步的样子，唇动了动，半晌，“……没什么。”

唐今也不质疑，“哦”了一声便问：“不好好待在寝宫，站在这做什么？”

“……随便转转。”

唐今又“哦”了一声。

“那你继续转着吧。”说罢，她懒懒从温折玉身边走过，拐过弯，继续往前走。

唐今慢悠悠地在心里数着数，数到十的时候，便听见温折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天暗了，不回吗？”

“有事。”唐今头都没回。

温折玉看着她不紧不慢沿着路走下去的身影，墨眸渐清。

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只有一个终点。

其实。

十五那夜他没打算等一整晚。

等一等，吹一会风，他便该回去。

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看着那天色越来越黑，远处的那扇殿门紧紧关闭没有半分要开的意思，他就真的，那么等了下去。

他站在那里等，等了整晚，等到天开始亮了，才恍若从梦中醒来，拖着沉重的身体离开。

……

唐今的衣服忽而被拽紧了。

她回头看了眼不知何时追上来的温折玉，挑眉疑问。

他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只是紧紧抓着她衣服的手指，指尖泛着白。

唐今看着他，没说话。

少顷，温折玉抬起了头。

或许是因为天色已黑，头顶的月光又不明朗，他那双眸子反而显得格外的清。

像是满月光辉下的山林雾气里的泉。

那淡色的唇微抿，良久，终究是将那两个字说出了口：

“别去……”

许久，唐今还是转过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

晚间的时候，温折玉难得的，也比以往要“凶”了一点。

唐今也随他，只是等云收雨歇了，她将人抱紧，又低头看他：“吃醋？”

温折玉没有回。

她问的问题总让他无法回答，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用别的问题，来回答她的问题。

“你去哪了？”

唐今懒懒眯上眼睛：“出宫走了走，看看除了你外，还有没有别的能让我感兴趣的美人。”

“……”

唐今闭着眼睛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冷气，她笑了笑，过了会，又问：“师尊这么演，也不怕自己真入了戏，日后出不来了？”

好半晌没听到温折玉的回答，唐今睁开眼睛：“真醋啊？”

她去看温折玉的表情，但很可惜，她看到的只有温折玉沉沉的睡颜。

像是累了，已然睡过去了。

唐今看了他一会，拉过了衾被。

……

他并不擅长演戏。

所以迄今为止的每一场戏，其实都不完全是戏。

会不会有朝一日入了戏出不来？

……

或许。

……

月亮的阴晴圆缺过了一轮又一轮，转眼之间，他们已在冥界之中过了一年有余。

有时温折玉醒来，想要起身，却被一旁的唐今抱着继续睡的时候，也会有片刻的晃神。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温折玉靠着身侧的唐今，半晌，又渐渐睡了过去。

又两刻钟后，唐今才按着太阳穴慢慢坐起。

侍从上来服侍，唐今换好衣服起身前往议事殿。

“魔尊大人。”青姬俯首，“您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唐今淡淡“嗯”了一声，走到桌案前，将那卷起的画轴缓缓打开。

极细极细的墨色线条勾勒出一个令人眼花的图案。

从墨色线条所占画轴的面积来看，图纸上的图案，已近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