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山谷间的雾气渺渺，崖壁上开着的桃花树伸展的枝条，一朵两朵的碎花悠悠地从枝头落下，落入小溪中，顺着溪流远去。

晨间的草地上带着些露气，不过医仙老头并没有太在乎，就那样直接坐在席地而坐。

笑了好一会后，医仙老头才慢慢收了笑，他转过头去看那单纯如白纸的青年，语重心长地道：“小子，你没有中毒。你只是，爱上了一个人。”

肩膀上蓦地多了一只手，长离皱着眉才没有把老头的手给削了。

只不过等他听完了老头所说的话之后，眉心就皱得更深，“爱？”

这是一个对他十足陌生的字。

“是啊。爱。”

医仙老头也有些感慨，他的目光慢慢转向远处的山与水，像是在对长离说，也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你爱上了一个人，所以你才会在那么多的人里一眼便看见她，只能看得见她。”

“你爱上了一个人，所以你才会因为她对你展颜而高兴，又因为她对旁人笑而苦涩酸闷。”

“你爱上了一个人，所以你才会因为她的靠近心跳加速，因见不到她而魂牵梦萦……”

谷中忽而起了一阵风，将那些渺渺山雾扯散吹走。

老头缓缓叹了一口气，慢慢道：“当她误会你时，你会委屈，会难受，可即便委屈、即便难受，你也依旧不愿看到旁人伤害她……”

老头说的每一个字长离都听得懂，可那些字组合在一起，构成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词后，他就什么都不明白了。

爱？

没有人教过他这个字，悬赏令上也不会有，任务目标也不会与他说。

他几乎没有听说过这个字。

可他又好像隐隐的，知道些什么。

像是初次来到人世间，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而迷茫无助的小兽，他只能看向医仙老头，“爱是什么？”

医仙老头拍了拍长离的肩膀：“爱是思念，是期盼，是哭，是笑，是喜，也是怨。”

“爱不是毒，却胜毒万分。”

长离不明白，他听不懂，他只能问：“要怎么解？”

医仙老头摇摇头，“爱不是毒，无药可解，也无需解。”

“……可我很难受。”长离道。

老头却问他：“因何难受？”

长离回答不出。

老头替他说出了答案：“因她不信你，因你见不到她。”

看着长离那双干净而又混沌纷乱的灰棕色眸子，老头叹了口气。

“去见她吧。”

……

唐今再收到暗影的密信已经是又三日后的事情了。

或许是医谷中那医仙老头做的手脚，也可能是医谷中众多草药作用的缘故，长离身上带着的那颗佛珠里藏着的料失去了效用。

暗影们虽看到长离离开了医谷，但却无法再跟上他，也不知道他离开医谷后究竟又去了哪里。

唐今撑着额头，开始写信。

她原本的计划就是利用藏宝图将各大门派的人聚到一起好一网打尽。

只是藏宝图不能自己动，这也就必须有一个人携带着藏宝图去作为那个诱饵。

原本唐今安排了一个六扇门暗探来做这件事，但恰在那时候长离却刚好撞了上来。

相比于有可能暴露身份的六扇门暗探，武林第一杀手离这个与六扇门完全毫无关系的人物明显更适合做棋子，于是唐今便顺势更改了一下计划。

只是这颗棋子好虽好，但行为却没有那么容易控制……

不过这影响倒也不大。

虽然现在暗影们暂时失去了长离的下落，但依旧还是可以将长离的行踪散播出去。

之后再让那些安插在各大门派里的六扇门暗探们加深各大门派“藏宝图在离手中”这一想法，继续将祸水东引便是了。

她在那些门派里安插那么多暗探，可不单单是为了好看而已。

煽风点火，诱导各大门派往她想要让他们走的那条路上走，这本就是那些暗探们的任务。

唐今慢慢在纸上落下了要传达给暗影们的命令。

不过信上的字才缓缓落下一列，唐今手中的趣÷阁便忽而停顿了一下。

这顿的一下，趣÷阁尖的墨便渗进了纸张中，污了一个字。

……

长离昼夜不歇地回了洛阳。

离开洛阳时他什么都没有拿，而回到洛阳时，他带了一朵花。

那是在离开医谷时他看到的，花朵纯白如雪，像是牡丹，又像是雪莲，很好看。

医仙老头告诉他，那是只有在医谷才会生长的花。

他尚且还不明白医仙老头跟他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他只是很想把这朵花带回给在洛阳的人。

进入国都，潜入王府，对于长离来说都并没有什么难度，顺着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檀香，长离顺利地来到了书房外。

当他穿过半开的窗看见那个坐在书房中的身影时，长离停了下来。

他看着那个坐在书桌前的身影，好半晌都没有再动。

在特殊的药物作用下，怀里的花还保持着鲜活的模样，就连淡淡的清香都还保留着。

缓缓流动的清香顺着半开的窗户染进室内，那股清香始终未曾散去，但也没有再靠近过一点距离，就那样静静的留在那里，像是一个安静沉默的守护者。

唐今垂眸看着手底下晕开了的字，半晌，换了一张纸。

不过当她再次开始写时，落在那纸上的内容便已变作了寻常不过的佛经。

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当唐今重新踏入书房的时候，才看到那朵纯白如雪，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大花。

花还连在枝上，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摆在了她的书桌上。

唐今看着那朵花，许久，将之拿起，插入了一旁的花瓶中。

医谷药莲，可治百病，价值千金。

不收白不收。

不过这一收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接下来的几天，唐今又开始陆陆续续收到其他的东西。

有各色各样漂亮而又珍贵的花果，还有洛阳城里见不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不懂爱，只是出于本能，笨拙地想将自己看过的所有最美的唐今会喜欢的东西都送给唐今。

对此，唐今只是将那些送来的东西收到一起，放到了一边。

长离那笨拙而又透明的感情，唐今当然知道。毕竟她又不是长离。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去戳破那层窗户纸。

一是长离实在太过单纯，就算与他说了，只怕他也不明白，二是即便不用戳破，也已经足够用那份他还不自知的感情来控制他的行为。

只是，单纯的人确实很好猜，但有的时候，单纯到不掺杂一分算计的行动也会让他们脱离掌控。

就像不管过去六扇门的暗影们怎么搜查，都找不到离的踪迹。

就像明明唐今已经叫六扇门的暗探们暗中点火，将各大门派的注意力都引到了离的身上了，但离却跑回了国都。

唐今看着被摆在书桌上那一朵魏紫牡丹，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