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晨也在思考,是啊,六郎能干点儿什么呢?
思来想去,六郎什么都不用干。
“你只需要养好精神就行了,你的战场在村里。”夏晨笑着说道。
“我这么重要呢,那成,我今晚不走了,借住一宿,我洗个澡睡觉去了啊晨哥。”六郎根本不把自个儿当外人,说完就奔卫生间。
夏晨拿这个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得,愿意留下就留下吧。
他又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伟大的先知对某些事情有时候也无能为力。
夏晨给高媛和秦广年分别打过电话知会了一声。
媛姐紧张起来,非要陪着夏晨一起深入抗洪抢险的第一线,她担心得不行。
被夏晨严令若是发现她擅自离开岗位立马开除后,媛姐才抽泣着说,那你自己小心。
秦广年也表示担忧,问需要他做些什么?
夏晨说,配合好王镇海运送物资,你就是大功一件。
秦广年说好。
放下电话,一阵疲惫感袭来。
夏晨想了想,还是给小钰姐说了一声,让人在杭州的她赶紧回来,坐镇京城守好大本营。
小钰姐问清楚缘由后,一口答应下来,说带着人明天上午就往回赶,让夏晨放心,一定帮他看好家。
一圈电话打下来,夏晨稍稍安了心。
最后一个电话,他把行长几人的身份证报号码给了赵雪凝……
次日一早,阴沉了一晚上的天居然放晴了。
夏晨四人奔机场,坐最早一班的飞机飞贵阳。
登机后,王镇海和行长才抽出时间来跟夏晨汇报着进展。
两人忙了一夜,买到了很多物资,已经让车队先行一步奔贵阳去了。
夏晨点头,说:“都忙了一宿,赶紧眯一会儿吧,养足精神才好战斗。”
后座上的兄弟俩嗯了一声,闭上眼睛迷糊过去。
飞机在云层里穿梭了四个小时,才在贵阳也不知道叫什么的机场降落下来。
下机后四人也没停留,出了航站楼直接找到个黑出租,让司机把他们送到澜湾市江洲县柳庙镇三河村。
这个地址是夏晨昨晚背下来的,精确无比。
司机起初不肯送,说那地儿特别难走,别说三河村了,柳庙镇都没有一条像样的路。
当夏晨展现出钞能力的时候,司机妥协了,一脚油门儿下去,把老拉达开出了法拉利的速度。
这也是个驾龄很长的老司机了。
虽然驾龄长,但真架不住路难走。
在贵阳市里的时候还一路坦途的,越往东南走路越艰险。
90年代初的贵州啊,有多贫困可以百度的。
延绵起伏的大山,原始落后的县城,道路两边一排排叫不上什么名字的树倒是郁郁葱葱、高大巍峨,但也丝毫掩盖不了这个江洲县的贫穷与落后。
车子开进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六个小时后了。
中间加了一次油,简单吃了个中午饭,司机也是满身疲惫。
司机跟四人说,三河村在柳庙镇的最南边,处在大山和峡谷的中间地带,路难走,所以只能把他们送到镇上,他们再去村里,就得看运气了,碰好了,能遇到周边村子进镇里采买东西的拖拉机,碰不好,也就只能在镇上歇一宿了。
夏晨对司机大哥说道:“您能把我们送到镇上来,我们几个已经感激不尽了。”
司机笑笑,问道:“冒昧问一句啊,你们几个娃娃到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做啥?”
见四人大包小包的,司机大哥起了好奇心。
夏晨说道:“来看望一个在三河村支教的同学。”
“哦哟,那可不得了啊,支教老师在我们这里很受尊重的,你们也讲义气,能从那么老远的京城来看望老师同学,你们之间的感情一定很深厚的。”司机大哥用他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跟四个人聊着。
“我那位同学是真的牛,我们不行,跟他坚定信念扎根山区相比,我们差得太远了。”夏晨说道。
“都是好样的。”司机打了个哈哈。
车子进了柳庙镇后,道路变得颠簸起来,路倒是沥青铺的,但却坑坑洼洼,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重修过了,颠得几个人屁股生疼。
镇子不大,道路两旁全是土坯房,墙面上用红油漆写着标语。
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解放军之类的。
年代感十足。
镇上人可是不少,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穿着民族服饰,脸上都带着不健康的白,或者皮肤黝黑。
让夏晨看得有点儿心酸。
当沥青路走到尽头的时候,一座巍峨的大山出现在大家面前。
车子停下,司机师傅说道:“四位,再往里面车就进不去了,我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了。”
夏晨掏出100块钱递给他,笑着说道:“已经很感谢了,您路上注意安全,就此别过吧。”
师傅乐呵呵把钱接过来,说声谢谢,仔细放好。
一百块,在这个还十分贫穷的省份,是一名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四人下车,六郎手里提俩大行李箱,王镇海手中也有两个。
行长只背了个大书包,望了眼不远处的羊肠小道,他哭丧着脸说道:“难不成真得在镇上住一晚吗?”
夏晨也背了个巨大的书包,里面除了他自己的棉衣棉鞋,全是吃的喝的。
看看天色,彩霞漫天,已经快六点钟了,他说道:“看来也只能在镇上凑合一宿了,这时候走山路也不安全,即便有拖拉机进山,咱也不敢坐。”
三人都表示同意。
正想往镇子上返,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老夏,老何,是你俩吗?”
四人齐刷刷向小道上望过去。
就看见一个黑瘦黑瘦的家伙从里面走过来。
“老驴子?”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这个黑猴子,夏晨震惊了。
这特么哪是印象中的吕川同学啊,这分明是个从深山老林里逃窜出来的野猴子。
要不是还依稀记得他的样子,夏晨后一秒就要把他踹飞。
“老夏!”吕川激动了,张开双臂拥抱夏晨。
再次见到老同学,夏晨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想想可不是么,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老驴子本尊了。
也有点儿感动,狠狠抱着这位上辈子没了的好兄弟。
“哎哟喂,丫真酸!这才分开几天啊,丫就上头扑面的。”行长吃味儿了,揶揄吕川道。
吕川哈哈笑着松开夏晨,快走几步来到何正斌面前,展开双臂,“抱一个呗。”
看着满脸沧桑的吕大仙,要说鼻子不发酸怎么可能?
一把搂住这货,何正斌问道:“你个神仙这一年里都经历了什么啊?怎么变成这个吊样儿了?”
在行长后背上重重地拍打了两下,吕川眼眶泛红,说道:“一言难尽啊。先别说我了,赶紧先找地方住下吧。他妈的,你俩昨晚打了电话后我就知道,拦不住了,害的老子走了一天的路来接你俩。”
何正斌哈哈笑道:“这你可怪不着我,都是老夏这个神经病,危言耸听说你们这儿有危险,非要跑一趟不可,我琢磨着,好兄弟必须讲义气,也一块儿来吧,这不,靠!弟弟一充血就跟他到你这穷乡僻壤来混饭吃了。”
吕川哈哈大笑,仿佛又找回了一年前大家在宿舍里同吃同住的美好时光。
夏晨却没心思开玩笑,自打到了澜湾市之后,他就感觉到天气不正常,进了江洲县以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怎么说呢?
天很热,但不是那种酷热,而是闷热,走两步就一身汗,空气潮湿得很。
半空中虽然艳阳高照,但云朵的移动速度却是很快的。
夏晨对气象学没有研究,却也知道,这种天气状况下,发生暴雨的概率是很高的。
并且历史不会改变。
这点从苏、徽两省的瓢泼大雨如期而至就可以得出结论来。
轻声叹口气,夏晨说道:“先找地儿打尖儿吃饭吧,时间有的是,安顿好了再聊能成不?”
吕川笑道:“那有什么不成的,走走走,先安顿。”
他从王镇海手里接过一个皮箱,边走边问他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啊?您跟老夏、老何是……”
王镇海咧嘴一笑,说:“兄弟不用客气,我叫王镇海,跟晨子是发小,年长你们几岁,你喊我老海,海哥都成。”
“那我就喊您海哥吧。”吕川说完,又把目光定格在杨六郎脸上。
“我是杨六郎。”耿直六郎瓷声瓷气作着自我介绍。
“六郎你好,欢迎你来侗家做客。”吕川俨然半个主人一般笑着说道。
“得了吧老驴子,说得自个儿跟大山里的座山雕似的,丫来这儿也不过才一年时间,装个鸡毛啊?”行长跟老驴子可一点都不带客气的,勾肩搭背还不忘挤兑他。
吕川在学校那会儿就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听了何正斌的话一点都不恼,呵呵一笑说道:“别看我来的时间不少,但我已经融入到这片大山里了。”
行长就不说话了,因为无话可说。
镇上没什么像样的旅馆。
几个人过来之前,吕川想到了办法,只能找镇上的人家借住。
他找了一个老乡,问家里有没有闲着的屋子,来了几个客人,想要借住一晚。
老乡是朴实的,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几人跟随老乡进了个院子,老乡跟他们说,东屋可以住人,不过只有一个炕头,五个人够呛睡得下。
夏晨笑道:“没关系的大爷,我们打地铺就成。”
从面容上看不出老乡的年龄,这地方的人都显老。
老乡咧出一口白牙,说:“家里条件不行,你们凑合住吧,我去给你们弄点干草铺在地上,防潮。”
夏晨使个眼色,六郎会意,跟着老乡走出门去。
家里条件确实很差,土坯房,不大的院子里除了一口水井之外就养了两只鸡,路也是土路,走在上面爆土扬尘。
夏晨知道贫困地区的老百姓日子过得艰苦,但却从来没亲眼见过。
此时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率先走进东屋。
进屋一瞧,一个炕头儿,俩把椅子,一个破桌子,别无他物。
“这条件也太差了。”行长嘟囔了一句。
“是啊,居然还是煤油灯。”天已经黑了下来,王镇海摸索着走到桌子前瞪大眼睛瞧了一眼,立刻哭笑不得了。
“别挑了二位,有的住就不错了,要不是老驴子这货心思通透,还知道来接我们一下,今晚弄不好咱哥儿四个就得在大山里过夜,我可是听说,山里有狼。”夏晨自得其乐,也有点儿苦中作乐的意思。
“狼倒是不可怕,我怕的是你这头色狼。”行长把包卸下来,扔炕上,一抬屁股坐了上去。
“滚蛋!老子就算是色狼,色谁也色不着你!”夏晨跟他抬杠玩儿。
“嘿嘿,你俩还是那德行啊,不互相怼两句就跟一天白过了似的。”吕川笑呵呵说道。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互相坑惯了。”行长感慨一句,接着问道:“驴,在这儿大山沟子里待了一年,感觉如何啊?”
“空气清新、人民朴实、姑娘美丽、孩子善良、乐不思蜀。”
“主要是姑娘美丽吧?”掏出烟来分了一圈儿,夏晨挑着眉问道。
“看破别说破啊。”吕川点了烟,看了眼烟标,说道:“老夏你是发了啊,大中华都抽上了。”
夏晨从书包里拿出两条丢给他,“少不了你的。”
行长也打开书包,从里面翻出一堆吃的喝的,“这也就是坐飞机过来,要不然你还想吃口烤鸭,美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