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日暮西山,残阳昏黄。
清原和古苍从山中出来,走入了顾县。
再来到颜家时,门前落叶尘埃,依然未扫。
颜望虽然还未恢复,但已不似前几日那般颓丧,可依然是那般懒散的状态,却也难以指望要他多么勤快地去打扫。
不知为何,这次到来,清原一眼看去,好似比前两次来,添了几分生机。
清原暗道:“这位颜老先生,本身终究是恢复了几分生气。”
这院中的气息,正是这位颜老摆放物件,粗略重定了风水的缘故。
对于风水,清原倒有几分见解。
以最为简略的说法,便是周边环〖*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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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所在的地方,五行不能均衡,或是燥热,或是潮湿,或是风不通,水不流,或是尘埃飞扬,或是铁屑飘飞,那么久居之后,必然要生病症。
颜家前两次来,就是因颜望疏于理会,故而有些阴暗潮湿,人若久住,会不利于自身。
颜望祖传自钦天监的技艺,上能观测天象,下可勘测地势,对于风水之道,造诣精深。
他既然恢复过来,自然也知弊端,于是便趁着昨夜,顺手摆放了几件物事,于一夜之间,风水变动。
“风水之学的造诣,果然精深。”
清原暗自赞了一声,“虽然这些布置,还谈不上什么阵法,这个瓦房也谈不上什么福地,但经一日转变之后,至少居住在这里,就不会再损害人身。颜老有这一手本事,能均衡五行阴阳,只要他克制晚年悲苦情绪,多加注意自身饮食习惯,如此休养生息,哪怕他是个不曾修行的凡人,又何愁不能长命百岁?”
如此,在心中对于颜望,又不免添了几分敬意。
不待清原开口,内中已经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进来……”
颜望显然已经看到了他们到来。
清原进入房中。
颜望已经坐在桌上,他似乎出去过一趟,所以桌上有酒有菜有肉。
这老头不是个客气的性子,他也不请人坐下,更不请人吃饭,指了指一旁,说道:“就在那里了。”
清原转头看去,一旁的木凳上面,压着几张纸,最下方的是那四张图纸,上方的那一张则大了些,叠作几层,上方压着一个木块。
“地方就在南梁境内。”
颜望缓缓说道:“落越郡,伏重山,离得不算远。”
清原把木块放在一旁,将底下四张图纸收起,才拿着那张地图,抖了开来,看着上面的地势走向,一个又一个的地名。
再看一旁,火焰的灰烬,不是草灰,是纸灰。
他隐约看见,这个老者一天一夜的功夫里,不断推算,不断画图,不断标记,然后又不断地废弃,不知毁去了多少张图纸,才得到了手上这一张准确的地图。
“颜老先生,对于这一门学识,真是精于天人。”
清原收起地图,躬身施礼,道:“多谢。”
颜望摆了摆手,面上露出嘲讽之色,道:“老夫能观天象,能测地势,却看不透人与妖……有个屁用?”
说罢,他摆了摆手,道:“你走罢……”
清原叹了声,说道:“那就不打扰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些银两,放在一旁。
“能请颜老出手,已经不是任何世俗钱财所能衡量的,这些……只算个纸钱。”
当颜望抬起头来,清原两人已经离开了。
默然许久,颜望提起酒壶,走出门外去。
他虽然有这等观天象,测地势的本领,但本身则无什么护身的技艺。年轻时,为此吃过太多的亏,自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后来才隐居于凡尘百姓之中,不再显露本领。
没想到临到老来,依然是孤家寡人一个。
……
清原走出了很远一段路,忽觉有异,停住脚步,转身往后看去。
只见那山坡之上,坐着一个佝偻苍老的身影,孤单无依。
那个老人仰起头,提起酒壶,迎着风在喝酒。
残阳昏黄,垂暮西边。
人如夕阳迟暮,犹若风中残烛。
……
清原默然不语,回过身子,说道:“走了。”
古苍嗯了一声,不禁又转头看了一眼。
它原本对这个老头颇为不喜。
但不知为何,见了这一幕,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身为精怪妖类,它并不知dào
这是什么。
只是觉得那群恶狼,应该死得更惨的。
……
出了顾县。
往落越郡的方向,途中须得经过遥县。
遥县与顾县相隔,当日清原和古苍遇上那头扮作中年妇人的恶狼,就是在遥县这里。
到了这里,清原倒是想起了那个小女孩。
“那个小姑娘的资质,还算是不错的。”
清原笑道:“左右也顺路,就去看一眼。”
古苍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但它当时去追了那恶狼,也不知后面的事情,听闻先生的话,不免有些疑惑。
两人回到当初发xiàn
那头恶狼的地方。
到了地方,遥遥便见那地方有个小小的身影,正是那个小姑娘。
她怀里抱着个小包袱,坐在一旁的树木上,低着头看向地面,呆呆的,良久没有动弹,也不说话。
清原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来了两个人。
那是一对夫妇。
那妇人提着竹篮子,里边有着饭菜。
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恼怒,拾起一根木枝,就要打下去,但手上抬了抬,终究放下了。
“得得得,吃个饭,待会儿天色就晚了,回家一趟,你明天睡醒再过来……”
“人说女大不中留,看你才几岁,就知dào
收拾包袱要跟人家走了。”
“好在没有遇上人贩子,不然把你卖出去了,看你怎么办?”
“要是这样,老子还不如把你卖了,给家里换几石粮食。”
小姑娘本来已经捧着碗在吃饭,听着爹娘数落,当下呆了呆,然后眼圈儿一红。
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落在饭里面。
哭得越狠,吃饭越快。
掺杂着眼泪的饭,好像有些咸。
她呜呜直哭,哽咽着道:“人家……人家只是想学本事,都怪那个骗人的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