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烈阳街处在温煦的橘色日光下,梅难得从繁忙的劳碌中脱身出来,在月屋的大书库内写着最近值得注意的事情,最主要的便是至高信徒开始在世界如瘟疫一般扩散的事情。
企业的飞艇飞往不停,经常是前脚刚处理完一伙癫狂的信徒,后脚远方就传来更多关于信徒们的消息。
这是噩梦般的八年,她甚至有些时候都来不及想念弗朗西斯,路易斯前些时间再度回到了赐福孤儿院内,艾莎出走堕入非凡之路,仿佛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个阶段,周遭的一切都在把你向崩溃边缘推去。
有时候睡眠只是那些梦魇回忆不断侵入脑海的代名词,曾经战争期间,兄弟会方面六次亲手杀死弥赛亚家的五个子嗣。
抱着垂死孩童在血泊中哭泣,是她最不愿意想起的一幕。
梅的笔触在纸张上不停勾画。
“弗朗西斯,你真该死,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焦头烂额地照看一切整整八年,我好像还搞砸了。
多希望一觉醒来你在我的枕边,但我不敢过多想念你,因为总会联想到你终日面对着死亡轮回,被阿德里安一次又一次杀死。
好像一切都在朝着预言发展,艾莎果真那么走了,但所幸亚伯长大,一切仍旧抱有希望。”
写到这里的时候,梅带着难过苦笑起来:“请快点回来吧,亲爱的,全世界都在等着呢。”
门忽然被轻轻打开,是亚伯从学院回来了,他的表情并不轻松。
梅马上把难过压回心底,换上温柔的语气问道:“遇到什么事情了,你看起来愁的跟什么似的。”
亚伯试图找到一个让梅可以接受的方式让她听自己说下去,轻轻道:“母亲,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与路易斯是同一个门第呢”
梅的笑容霎时间凝固住,手中笔尖一下子被自己按断了。
她一下就明白,有人背弃了于自己的约定,是雅各宾么?
梅带着已经凝固的笑容,做出了最后抵抗:“你在说什么呢,孩子,路易斯是谁?”
亚伯表情带着无奈,没有任何质问与恼怒,毕竟他明白梅为一家付出了多少,表示只是不解。
“你可以一早就告诉我的,只是门第污点而已,没人会有什么特别意见。”
梅摘下只在处理文字时戴着的眼镜,扭头看向窗外,想着如果一切只是瓦伦迪门第的污点,那该多好。
那些她所逃避的,所恐惧的,仍旧没有烂在尘土里。
它真实存在,并追踪了自己的一生。
亚伯此次推门而入,揭示着坦白时间到,或许到时候了,毕竟弥赛亚一家全是背负原罪之人,现在是她阐述自己罪行的时刻。
梅眼中开始泛起若隐若现的泪光,那是在人类被极度沉重的过往所挤压时的表现,她含着嘴唇很慢很慢地说道:“我原来打算晚一些把这些告诉弗朗西斯,但意外抢我一步,他被困在古斯塔夫号内了。”
“路易斯是很好的一个人,准确来说曾经是。”
梅再度露出令人看着就怜悯的淡淡笑容,开始向自己的长子交待了自己曾经的过往。
她是谁,她来自哪里,她为什么在这里。
梅·瓦伦蒂娜,瓦伦迪家族第十七代灵子,意味着她将是同代众多血源中唯一将以正常人类度过一生的孩子。
路易斯是她同代血源中的远亲分支,二人小时候双方父母关系很近。
因为终末预言的缘故,梅在家族中是最受瞩目的那个,对药剂学知识有很高的天赋,怪物对抗方面也显现出不俗的表现。在路易斯眼中看来她是与瓦伦迪公爵一样拥有崇高地位的人,而他有幸在小时候照看梅的安全,所以无比地尽职尽责。
在这里梅发自内心的感慨道:“他很有责任心,我一直以为路易斯是我哥哥呢,经常偷公爵爷爷不让我看的炼金调和书给我看,就像从前你照顾艾莎一样。”
但这个阳光的哥哥,在第一次不受控制的露出类狼獠牙之后,就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旁人只告诉她,路易斯去了一个很美好的地方。
后来梅在瓦伦迪家族的私有礼拜堂前,聆听了终末预言那关于自己的一部分:“我将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嫁给一位被蒸汽与非凡之力双重污染的亵渎者为妻,推动他成为王,推动他用轰鸣的蒸汽把人类碾为粉末。”
当时十余岁的梅对这个指引极度抵触,经过日日夜夜的反抗与自残后,瓦伦迪公爵或许是预感到了家族来到了延续的尽头,终于在一夜白头中妥协。
毕竟梅首先拒绝遵循预言的指引,其次不服从与其他贵族的入门婚约,那唯一的灵子这般表现,自然再也没有下一代瓦伦迪了。
他给了梅自由,只要求她可以现在就拿起一把银剑,杀死隐藏在赐福孤儿院内的怪物。
“证明你离开显赫的门第一样可以活下去,亲爱的孙女,希望你在长大之后不要后悔现在的决定。”
于是在众多儿时玩伴的注视下,梅提起一把银剑进入了孤儿院,恰好撞见了正陷入巨大恐惧中的雅各宾。
她完全没有意料到的是,在众人口中去往美好地方的路易斯,就是此刻畸变的类狼。
“他吃了那么孩子是滔天的罪行,但我怎么忍心亲手杀死路易斯呢。我最后关头还是心软,将他放逐去很远的希伦,禁止接近人类,同时让雅各宾与我一起把这秘密深埋在肚子里……”
在长久的慢慢讲述后,亚伯向梅表示了歉意:“对不起,母亲,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梅摆摆手,神情平静下来,她忽然释然道:“我应该早点说的。后来我离开门第独居在王城,因为路易斯这个事情,我选择考上帝国学院准备去当猎人,希望可以净化世间与我的罪行,同时远离预言。”
“但老天爷仿佛在开玩笑,我发疯一般逃离预言,结果还是在弥赛遇见了弗朗西斯。”
“再后来就没有办法了,我遇见你父亲后还是爱上了他,跟终末预言说的一摸一样。”
梅想着弗朗西斯的脸,恍惚间说道:“我啊,最后小恶与大恶一个也没落下,那不可饶恕的罪行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小恶是放走了路易斯,如今又再度心软,在路易斯回到孤儿院后夺取了那里,想把类狼还活着的秘密继续掩盖下去。
大恶就是与弗朗西斯同流合污。在弥赛的那个夜晚成为了弥赛亚夫人,成为预言中的不可饶恕之人。
而那个曾经的小女孩,把这些过往改编成床边故事,讲给下一个小女孩艾莎听。
亚伯在一旁静静地等着梅说完,情不自禁地被梅的过往所感染,他长长的出一口气,劝慰道:“母亲早已经救赎了自己,这就是我们亵渎者一家的命运,但你的付出值得所有人的尊重。”
梅听着这个懂事儿孩子的话差点儿再次泪如雨下,自己真的做的足够好了么?
她摸摸亚伯的头发,呢喃道:“我或许没说过,但现在想让你明白,你一直是我和弗朗西斯的骄傲。”
“可是我很笨拙。”
“那也一样是我们的骄傲。”
亚伯缓缓站起身来,探问着梅对孤儿院一事的意见道:“那我还有必要去净化路易斯么?”
梅似乎放下了过往,路易斯曾经是一个很好的人,但不意味着在畸变后的罪行可以抹掉不提。
另外,路易斯就是那个害死大卫妻子的猎人,至于他被放逐到希伦后怎么成为猎人的,那谁也不知道了。
自己不忍心下手,大卫迟早会找到路易斯,那不如让亚伯去做吧:“当然,太阳,善恶天平并非平衡的,做你要做的事情吧!”
亚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以仁慈的方式来没有痛楚地净化路易斯吧。
在后面梅交代了现在路易斯的具体情况,四阶段畸变,饿了半个月一直没有进食到类狼渴求的血肉,尤其这是满月刚刚过去的情况下。
它在孤儿院内徘徊,一直不停地徘徊,日夜嚎叫个不停。
而命运总是恰到好处,大卫镇长在八年间的复仇流浪中,终于寻觅到了路易斯的踪迹,他已经于几日前抵达了王城。
在听闻孤儿院的事迹后,现在是公爵衍生阶段四后半程的大卫,已经在那条街道的某个旅店内谋划已久。
教会似乎派出了猎人准备净化路易斯,不不不,绝对不行,结果那个该死类狼的人,必须是他自己!
至于为什么没在烈阳街1号去下榻,是因为大卫已经隐约猜测到了梅和路易斯的联系,他不想让她太过难办,毕竟双方交情在先,梅又是弗朗西斯的妻子。
因此先斩后奏是一个更为明智的选择。
复仇之后的计划,大卫打算重新回到秋田镇,那个被麦田包围的地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到那里了,不知道奥菲利亚照看小镇做的怎么样。
八年日夜弹指而过,此刻大卫在孤儿院靠在街灯上外听着狼嚎,思绪万千中大口抽雪茄。
“血债血偿。”
他丢掉雪茄后,如此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