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东南方,左挂招魂幡,右放一具扎纸人,青灵子手持摄魂铃与桃木剑,嘴里神神道道,双目炯炯有神,脚下行走八卦步,左摇右晃好生奇怪。
叶尘在一旁隐隐担忧道:“这老道该不会是个坑蒙拐骗的神棍吧?到头来我都没看见他的本事。”
狄云枫轻声道:“那是你没见过人间跳大神的,比这还玄乎呢,仔细瞧着吧,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不是?”
“你家女人才是马!”叶尘怒声道。
“叶朋友,快快把令妻的生辰八字告诉我!”青灵子突然呵道。
叶尘茫然又紧张:“什……什么是生辰八字?”
“就是你婆娘的出生年月日,你这么爱她,你该不会不记得吧?”狄云枫解释道。
叶尘愤怒道:“我本以为岁月永恒,谁去记这些?我只晓得是正月初九,其他一概不知!”
青灵子赶忙又问:“那令妻的精血可有?没有精血,发丝,指甲,死皮?”
“这个我倒是有!”
叶尘赶忙把袖中的冰棺取出——见一个恬美大方的少妇躺在其中,长相的确一般。既然长得一般,那她一定有其他本事能把叶尘栓牢。
“青灵道长,你一定要有把双儿的魂魄召回来,这口万年玄冰棺若破了,再找第二副可就难了!”
叶尘说罢,一拳头砸在冰棺上——“刺啦”冰棺四分五裂,一个崭新的,红润的睡美人暴露尘世。
叶尘从双儿眉心轻轻取出一滴精血递给青灵子,其后赶紧用结界将四周空气驱散,狄云枫亦用念气护住双儿肉身,感叹道:“我去……都几百年了,按理说一接触空气就该化作飞灰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尘轻抚双儿脸颊,眼中满是愧疚与疼爱:“我用至寒冰魄才得以将双儿的肉身保存到现在……”
狄云枫轻叹道:“唉,你现在唯一做的,就是在心里用意念呼唤她的名字,她肯定也在寻找回去的路,只是迷失了方向。”
“不错!看来白道友也曾参悟过道法,本道开坛的真真目的就是为其分裂的魂魄指出一条回归的道路,她若念你,自己便会回来,她若忘了你,那贫道也无能为力!”
青灵子将精血点在一张黄符上,念念有词后将黄符贴至招魂幡,他抓起招魂幡一边挥动,一边摇晃手中摄魂铃,霎时间,整个丰都城的鬼魂都开始哭泣呐喊!
鬼哭狼嚎,不太悦耳!
“咻!”
一道金光从招魂幡里射向远方!
“这是往生路中才有的气息,不过……这条往生路好像有点窄。”狄云枫惊讶道,这老道士真他娘的有几手功夫,往生路可不是一般大神通者能创造的。
“没错,这就是贫道根据令妻精血召出的往生路,历时最多半刻钟,叶朋友,接下来就靠你呼唤了,死人往往都有放不下的执念,你仔细想想?”青灵子摇曳在狂风之中,大幡与胡须,衣襟放肆飘摇,气场绝对不比大罗金仙要差!
叶尘不敢浪费时间,他第一次露出坠入情爱深渊的男人的那种软弱,他并没有大喊大叫,而是从袖中捧出两个襁褓婴儿,分别放在双儿两侧,悉心道:“双儿,你快看这两个小家伙,长得多像你?没有你我都不敢让她们长大,孩子需要母亲,我也需要你……你快回来吧,让我们一家四口团聚好吗?”
叶尘捧着双儿的尸体,热泪滚滚而下。这是不多见的,极为不多见的。
可天上的往生路已小如拇指,仍见不到双儿的归途,叶尘伤心欲绝,老道也无能为力……狄云枫灵机一动,抓起两个婴儿,重重拍了两下小屁股!
“嘤嘤嘤……”
沉睡的婴儿开始嚎啕大哭,这时往生路也已彻底关闭……
“怎么会这样?”狄云枫皱着眉头,这些歪门邪招从来都屡试不爽,为何今天却不管用了?
叶尘心灰意冷,只怕连殉情的心都快有了,然就在这时,听一个温柔的女声:“孩子都哭成这样了,还不赶快抱抱?”
“双儿!”
叶尘惊呼,爱人的声音他必然永生不忘。可身下的双儿仍是安详地躺着,一点动静也没有。
青灵子大笑道:“哈哈哈……或许是白道友那几下子打哭了婴儿,贵夫人心疼孩子。的确如此,世间母爱何其伟大?区区一条往生路,区区六界轮回又怎拦得住一个真爱的母亲?”
(其实锋戾一直都在突出“爱”这个主题,爱是这世间最伟大的东西,无可厚非。)
双儿的声音又在空中响起,稍稍有些责备:“叶尘,这人又是哪个?你瞧瞧,把咱们孩子屁股都打红了,你也忍心……”
叶尘抬头瞧了一眼无奈苦笑的狄云枫,上去便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好兄弟,谢谢你,谢谢你……”
狄云枫的确值得这些人去谢。他笑了笑,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双儿的嘴巴里:“嫂子的魂魄应该已在体内,但躯体太久没用无法还阳,这一颗是人丹,鬼界专门用来实化身体的,应该有用。”
果真,双儿在服下鬼丹的瞬间,两声干咳,缓缓睁开了眼睛。
青灵子大惊道:“哦?白道友还有这种灵丹妙药?老道修道几百年从未见识过啊……”
狄云枫拉着青灵子往一旁走,生怕打扰了叶尘一家四口的重逢。他取出美酒递给青灵子,细谈道:“青灵道长相比凡人寿元的确够多,但比真正的修士还有所不足,我奉劝道长一句,结合自身道法慢慢去摸索长生不老之道,否则还真说不好哪天就身崩道陨了呢。”
青灵子摆手笑道:“修道至此,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我祖训便是守候丰都,斩妖除魔为民除害,就算有一天真的死了,那也是驾鹤西去,真正得道飞升嘞。”
狄云枫深吸一口气,敬仰道:“道长才是六界中真正的隐士高人,我若早些遇到你的话,也不至于这么迷惘了。”
青灵子大笑道:“你若早些遇到我,那一家四口也不会复活,你绝对不能乱来,否则天下必会大乱!”
“哈哈哈……”
狄云枫大笑之际,天边突然闪过两道赤光,来者并非不善,反倒还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人。
一个是商囚,一个是张铁?
狄云枫看见商囚时心情倒还平常,但瞧见一脸悲伤的张铁,一颗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儿。
“发生什么事了?”狄云枫扔去手中的酒坛,迎上前去问。
“白掌门,是高淳风!”
张铁一见狄云枫,忍不住失声痛哭道:“高淳风带着高家老祖,一举冲破七彩仙门,夫人带我们躲地宫避难,用黄师傅先前凿开的隧道放我们离开,自己独自留在地宫内,生死未卜……”
狄云枫听到“高淳风”三个字脸色已经大变,当听到“生死未卜”这四个字时,几步踉跄就要摔倒,好在商囚上前将之搀扶住,安慰道:“你别担心,或许没你想得那么糟……”
张铁接着道:“后来我们一起去九秀山找到了九儿仙子,在她的帮助下用传送阵来到真武,然后再遇见商将军说您在人间……”
叶尘见状,急忙上前咨询情况,他还没开口问,狄云枫先道:“把先前收服的那个女人给我!”
叶尘一挥袖,把拘禁的年轻女人从袖中取了出来,狄云枫即出一柄剑横在女人的脖颈上,冷声道:“说!你可认识高淳风?”
年轻女人被狄云枫潜藏的疯狂吓得发颤,支支吾吾道:“算……算不上认识,高淳风他……他是木王爷在仙界的干儿子,那个男人心机比木王爷还要重,他甚至把自己亲生父亲都做成了傀儡。”
商囚惊叹道:“我真不知木王爷在仙界还有干儿子……”
听这一席话,狄云枫终于是明白了这一切,高淳风并没有死,高家的覆灭也是一场偶然的阴谋,高家内的坟墓也是高淳风所做……他早就应该想到是高淳风,他早就应该让雪儿远离那个龌蹉的九玄仙域,现在他的心已经快要碎成粉末,他恨自己恨得没了力气。
“当时我与柳扶苏并没有杀掉高家两位仙君老祖,我万万想不到,仙武大战都已经结束他们还会干出这些事来……祸不及家人,实在人神共愤!”叶尘有愧疚,有愤怒,按着狄云枫的肩膀道:“我这就召集永夜仙域的所有部下,一起去元门要人!”
商囚也表示道:“你只要喊我一声,我商囚绝对为你两肋插刀!”
狄云枫缓缓摇头,拍着商囚与叶尘的肩膀,轻声劝道:“不要在造杀戮了,现在你们家庭团聚,恋人圆满,应该好好珍惜才对。这件事由我而起,也应该由我来亲自结束。”
若不是人已到崩溃边缘,为何谈吐这般云淡风轻?
“张铁,艾晴,芊儿他们呢?”狄云枫轻声问道。
“都在九秀山躲藏着,不晓得高淳风会不会对九秀山下手,”张铁又上前道:“白掌门,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了,你就留在真武,以后的一切都由我来解决,呵呵呵……七彩仙人白莫离,多威风?多可笑?”
“商囚,你替我把言儿带回飞雪客栈;叶尘,你替我传话给鬼界的赏儿,叫他帮我准备的一亿颗人丹;”
“哈哈哈哈……”
痛不欲生的大笑中,狄云枫身形如风,逐月飘散。
“魔怔了,彻底魔怔了。”
“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