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源水之源头,在米仓山中。河道先是向北走向,到了大沙集附近、便曲折向东,流向南乡县盆地。所以这一段河流,在图上的形状就像一个“厂”字。
西北方向又有一条支流,名曰大沙水,于大沙集之东、汇入马源水。于是两条河组成了一个弯弯曲曲的“丁”字。
姜维军走乐城来的路,便在大沙水南岸。那条路很好走,可以通乐城、也能到南郑;之前汉军的粮道也是此路。
曹军一旦进占大沙集,汉军之前的粮道就断了。
但南边还有一条路,可以穿越米仓山的突起部分,沿着米仓山北麓西去。所以即便曹军占了大沙集,问题也不大,汉军只是换一条更加难走的粮道而已……但不能让曹军继续南下,否则从南乡盆地出去的路就全断了!
到时候姜维如果想走,大概只能朝米仓山、大巴山里走。姜维手里的人马,是汉中乃至整个汉国的主力力量;若被逼到大山里,那么汉中之战还怎么打下去?
“砰砰!”姜维用指节在木案布帛上连敲了两声,头也不抬地说道,“传令各部人马,都向这里、马源水东岸聚集!”
张嶷的声音道:“曹军大股人马已离开龙坝,分多路向西南出动。其侧后翼就在我们跟前,将军不再派兵去断其粮道吗?”
姜维起身踱了几步,寻思了一阵,侧目道:“那便要分兵。”
另一个部将道:“这一段河,挡不住贼军,有多处可以涉水渡河。”
但姜维并不是要堵住曹军,而是要与曹军在这片山地里对决!
他环视诸将道:“秦亮是铁了心要与我们一战,那就战罢!先打这一战,别的事都等以后再说。”
顷刻间许多将领反而高兴起来,堂屋里一阵热闹。那些不负责整体方略的武将,其实更想要痛快地干仗,并不想整天修工事、缩着避战。
廖化吁出一口气道:“这回秦亮总算是如愿了。”
魏国降将夏侯霸好像也不喜欢龟缩,说道:“山地对汉军有利,可以打的。”
廖化看了一眼姜维道:“我猜秦亮也很恼怒。”片刻后他接着道:“起初邓艾就知道我军在南乡,秦亮仍然率军进山,便是明摆着要让出地利、欲与我军一战;不料姜将军还是避战。如今秦亮不惜率众绕行百里,简直是怒不可遏,非要一战阿!”
姜维点头道:“只有在大战中击退曹军,秦亮才愿意死心放手。”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司马师,又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秦亮的执念很深。”
司马师却未多言。
……魏军兵分几路,向西南方向进军。按照部署,大军到了大沙集之后、便折向东南,整个行军路线将呈现一个“ㄑ”状。
上绣“秦”字装饰着羽毛的旗帜,正在一条山沟里移动,大量步骑都在低地里行军。但秦亮不在队伍里,他弃马往旁边的山上去了。
山坡小路上,前后都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声音,又些人喘得像是拉风箱似的。不过因为卸甲比较麻烦,有些将领还穿着沉重的铠甲爬山,确实很费劲。
秦亮也穿着甲、而且是两层,里面一层锁子甲、外面还有札甲。他也是满头大汗,却还是步履均匀,看起来似乎还比较轻松、仿佛身上的铁甲是纸糊的一样。
众将纷纷投来惊奇的目光。主要还是因为秦亮的皮肤颜色浅,确实没太多勇武之气,人们大概没想到他的体力那么好。
不过在战场上冲杀的武将,还是要身边的部将那种身材;臂圆腰粗,看起来还有点胖,那样的人抗打击能力才强。秦亮这种结实略瘦的身体,单打独斗时很灵活,却不适应战场上的拼杀。好在他也没打算亲自上阵。
登上高处,秦亮很快就看清各处山沟里、到处都是行进的人马。远处的山坡上也有人,时不时挥舞着五颜六色的旗帜、正向山下的武将打旗语。
秦亮观望了一会,转身朝东南方向眺望,不过在这里看不到敌军的影子。倒是正南方蜿蜒的大沙水、已是隐约可见。
就在这时,刚才大家走过的那条山坡小路上,又来了几个人。很快秦亮就认出来,最前面的那个年轻人是段灼,乃邓艾身边的属官。
段灼穿着一身宽袖布衣,并未披甲,只是腰间挂着一把佩剑。但等他爬上山时,好像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按在膝盖上、弯腰歇了一会,这才向秦亮这边走过来。
两人见面,段灼站定、定了一下神,才向秦亮执空首礼。秦亮随后还礼。
段灼呼出一口气,说道:“禀秦将军,蜀军到达马源水东岸了,人马极众,遍布山谷。”
秦亮点了一下头,回应道:“终于是来了。”
身边的部将却愤愤道:“我军可抢渡大沙水、马源水,免得姜维又缩在了河水对岸!”
秦亮转头道:“这回他缩不住的。”
段灼抬眼看天,说道:“除非下大雨。”
秦亮随后也抬头看向天空。这两天的天上确实有厚厚的云层,此时的太阳就在黑云之间穿梭。好像要下雨,却又一直没下来。
两人观望了一会,秦亮才随口道:“暴雨。”
段灼附和道:“将军所言极是,只有山水横流、河水暴涨才行。不过现在快到八月了,应该不会下那么大的雨。”
秦亮收起仰望天幕的目光,沉住气道:“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要心急。”
说到这里,他恍惚想起在关中时的光景,三叔王金虎刚到关中就催促进军,秦亮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便又回顾左右道:“如果姜维有得选、并且认为不打更有利,心急也没有用。”
后面有武将愤愤地骂道:“老乌亀阿!”
秦亮没理会将士们的谩骂,犹自观察着视线所及的山形、河流。
段灼在旁边说道:“仆定会把将军的话、转述于邓使君。”
秦亮道:“很好。”
段灼叹了口气又道:“半个月前,仆最先赶到城关。但那里已经有蜀军布防,因将士疲惫劳累、仆便未尝试攻打,急忙退走了。”
秦亮问道:“士载怎么说?”
段灼道:“邓使君言,未占先机、非仆之过。”
秦亮遂道:“他说得对,有些事还得别人配合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