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几乎可以断定,吴军肯定要在水上发起一场决战!
十月中旬,晋军在夏口、武昌休整完毕,得到了充足的箭矢弹药粮草补给,犒劳三军之后,水陆十余万众开始东下!不久陆军主力便抵达了靳春郡城北,前锋带着辎重兵去搭建浮桥渡河,又派人去劝降、无果。
靳春城建在靠近大江北岸的江畔,吕据陆抗等人都跑了、应该没多少守军。不过秦亮并不打算攻城,只消留给驻扎在武昌的荆州晋军解决。
此地产蕲菜、即水芹菜,城池名字或许来源于此。中军驻扎在一个小村子里,秦亮今天也能尝到这道菜;玄姬带着几个宫女便要做蕲菜、还有几条江鱼。
傍晚时分、王濬的部下罗宪来禀报军情,杨威熊寿等大将也来了。诸将从村子后面过来,正在爬下面的小山坡。
秦亮收起了眺望江面的目光,又回头看了一眼北面天边的山影,便等着一行人上来。远处的山影、应该还不是大别山山脉;不过大军过了靳春之后,很快就能到大别山南麓。
罗宪是蜀地人士,年近中年,生得一对浓眉、胡须却很少。大家见礼罢,罗宪最先恭敬地揖道:“臣受王使君差遣,上奏陛下,大量吴军已撤离柴桑、正循江东下。但柴桑等地还在吴军之手,我军斥候隔着大江,故无法摸清、究竟有多少船只人马。”
秦亮听罢点头道:“我知道了。”
熊寿的声音道:“看来这帮水贼被吓破胆了,啥都不要、就知道跑!”
杨威随即问了一声:“宫亭湖还有没有吴军水军?”
罗宪转过身来,拱手道:“杨将军,待梁益水军前锋至柴桑、彭泽附近,仆便遣细作过大江,设法打探宫亭湖水面的情况。不过宫亭湖南边、还有鄱水等宽阔河流,一时恐怕难以确认。”
贾充也道:“吕据会不会把一些水军战船、藏到宫亭湖中?”
罗宪沉吟片刻,说道:“若是如此,吕据应是为了袭扰我军江面的粮道。”
左将军步协附和道:“吕据分水军到我后路,也只有攻打我军粮船了。”
秦亮没有水战的经验,身边的文武基本都是北方人、跟他差不多。唯独王濬会造船,还会拉拢蜀地将领训练水军。
不过秦亮通过看奏书文章、听水军将士谈论,大致也明白此时的水战是怎么回事,其实就是陆战的一种延伸。
各国水军全在湖泊、江河里作战,风浪不大,水文比较简单;主力战船楼船在海面上可能一吹就翻,但在内河中却是一座水上堡垒、然后和陆地上一样进行战斗。水军将士的活动区域受限,战术比在陆地上还要简单;西陵的峡口水战,王濬部出三峡就遇到了吴军,当时根本没有战术可言,就靠船多人多迅速击败了吴军。
因此罗宪才会说,吕据部吴军水师、如果分兵躲到宫亭湖,便是为了袭扰大江粮道。否则水军分散部署,难以起到上下夹击的效果,还会被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水上兵力不足的战斗,劣势只会更大!
袭扰粮道?西路晋军很快就能到大别山东侧,那边已是扬州淮南的地盘,离秦亮的发家之地庐江郡已经很近了,粮道不必担心的。
秦亮当即开口道:“叫王士治照原计划进军,不管宫亭湖,径直向皖口继续东下。”
罗宪忙抱拳拜道:“臣奉诏!”
此时夕阳西下,只在天边留下一片橙黄余晖,秦亮遂招呼众人、一起步行走下山丘。
几个大臣、将军留在了秦亮住的院子里吃晚饭。一人三道菜,除了一小截鱼肉,便是靳菜放了点腊肉做成的糊糊、靳菜丸子;简直是靳菜吃个够,好在这个时节的靳菜刚好能吃、还比较嫰,吃起来很下饭。另外在没有多少佐料的条件下,玄姬竟也把淡水鱼做得很好吃、几乎没有土腥味,她说是向柏夫人学的,先蒸一下、然后淋上一种大禾香草煎的麻油。
次日各部陆续拔营,渡河继续向东南方向进军。当天大军就通过了大别山最南端,然后改变方向朝东北方向走,道路挨着大别山脉;因为南边彭泽县对面的大江北岸、有成片的湖泊沼泽。
陆军大概将在五六天之后、抵达皖口!秦亮琢磨过,皖口应该就是安庆、在后世同样是江防重镇,此时只是一个市集。
皖口北面便是石亭、夹石等地名,这个时代的晋国吴国人、对这些地名更熟悉。曹休损失惨重、差点被全歼的石亭之战,石亭就在那边!随军的贾充、其父辈贾逵在魏朝的地位那么高,石亭之战救援曹休也是主要功劳之一。另外诸葛恪去屯田的皖城,也在附近;后来司马懿带兵过去,诸葛恪自己烧毁城池物资跑了。如今秦亮率军又到了这一片。
不过此番晋军到皖口、石亭等地,应该不是战场,主要是把皖口当作一个临时据点。尤其是水军据点,陆军控制河岸之后,战船可以驶入皖水休整;下一个这么好的地形,只有三百里外的濡须口了。
众军还在大别山东南边、沿着低山丘陵地区行军,前方斥候又报来的新的军情。吕据部在虎林、南陵(池州市)停了下来!
而且吴军正在虎林修水寨,并占领了南陵的江心洲、构筑工事。
秦亮几乎靠直觉、立刻便嗅到不寻常的气息,不禁随口说了一句:“终于要来了。”
众军走了几百里路,毛都没遇到,诸将甚至开始期待打一场,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吴军总算不跑了、敢在虎林抵挡我军?”
钟会的声音道:“我军主力没有渡江,吴军如何阻挡我们?陛下早有预料,兴许是水战!”
秦亮侧目点了点头,赞同钟会的说辞。中军随行的文武顿时议论纷纷。
没一会,秦亮便拍马冲上路边的一处山坡,坐在马背上左右观望了一下、但什么都看不到。四面全是起伏的山丘,别说大江江面、江北的湖泊也不在视线内;只有西北方向黑压压的山影,如同黑云一样笼罩在整个天边。
他遂拿出地图来看,一边想象、一边琢磨。
钟会、贾充、马茂等人都跟了过来。贾充的声音道:“虎林离皖口很近,吕据可能猜到我们要在皖口驻扎。”钟会道:“好地方没两处,敌将猜到不难。”
王濬的战船上、有从洛阳运过去的一些火器,但并不能真正改变战斗形式。那些火器的威力不足以击穿战船,在水上的准头也更差,新的兵器主要是起到打击士气的效果、多了一些杀伤手段;终究还是要靠战船,以及船上的水军将士人数。
秦亮想到这里,便说道:“荆州水军在西陵峡口主动退走、尚未伤筋动骨,之后一路顺流跑到了下游。吴军若把江东的水军主力调来,与荆州水军合兵一处,人数可能比王濬部还多。”
众人恍然,熊寿的声音道:“吴军一直逃跑,臣等还以为,他们已不敢与我军大战。”
钟会道:“吴军在水上仍然可以一战。”
秦亮在西陵了解过峡口水战,不觉得吴军水军有多强,但晋军也是那样。治军、战争都有明确的假想敌和对手,只要能与对手抗衡,那便是强军。
当此之时,晋军在战场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不过想要迅速攻占吴国扬州地区,还是要打赢水战、控制大江江面才行!
否则大军在建业附近不好渡江、渡江之后后勤又有问题。到时候若不能速战速决,晋军各路二十几万大军在下游,以晋朝的国力,长时间维持这么多人马在前线、照样很困难;稳妥的选择,大概是回去占柴桑、彭泽,控扼豫章(南昌)那片地方,进而先消化荆州的资源?
但那是秦亮极不愿意面对的选择。战事拖延,之后再从北、西两面耗死吴国,他这御驾亲征的威势就大打了折扣!另外在东吴这个残局上、消耗太多的资源时间,确实没有什么意义!
秦亮想了想,认为此次水军会战、最好还是要形成以多欺少的形势!如果不能让吴军的荆州、扬州两路水军分开作战,则应该试图让晋军的梁益水师、与巢湖水师合兵一处。
他抬头看了一下太阳的位置,转头对贾充道:“传令各军,今日扎营之后、校尉以上大将到中军议事。”
贾充站在坐骑旁边揖道:“臣遵诏。”秦亮暗自呼出一口气,又回顾左右道:“梁益兵习水性,巢湖军训练多时,我军在水面也能击败吴军!”众人纷纷拜道:“陛下英明!”
秦亮确实一直有个问题,凡事总会先去想败了的后果会怎么样。但幸好自己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文武大臣面前、他至少能故意表现得很有信心。
实际上只要水军会战赢了,结果也会非常令人興奋。那时吴军还拿什么挡晋朝大军?陆地上秦亮当然很有信心,摆开主力会战、吴军必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