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董事长办公室内,周衍卿签完了手头上的文件。zir>
罗杏接过文件,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五爷,你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去看过旬旬了。再过几天就要二审了,你不去看看她?”
笔头停住,周衍卿并未抬头看她,只如往常一样敷衍的应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实际的行动和吩咐。
罗杏立在办公桌前。等他的吩咐。
片刻,周衍卿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头,说:“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你还没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旬旬。我好给你安排一下行程。”
周衍卿放下了手里的钢笔,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罗杏,其实他的态度很明显。罗杏看的懂,在他身边做事那么久,怎么会还不知道他的脾气,但这一次罗杏就装作不懂了。面带微笑的看着他,等着他给个时间。
“罗杏。”
“噢,我看过您近几天的行程了,其实这两天您都有时间,不如就明天吧,听说明天天气也不错。”
“罗杏。”
不等周衍卿多说一句,罗杏就在记事本上做了个几号,笑说:“那我先出去了。”
周衍卿说:“我打算让你跟郑江的位置调换一下。”
罗杏瞬间顿住,脸上的表情一僵,这是要把她调走,“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比较喜欢男助理。”
罗杏哼笑了一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笑说:“是不是因为我总是说旬旬,所以你要把我支开?你现在得到唐氏了,所以打算不管旬旬了,是吗?”
“就这样,你出去吧。”
“前两天我去看她了。”罗杏并不理会他的话,转身回到了办公桌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昨天是她第一次问我,你是不是很忙。是她让我问问你有没有空去看她一眼。”
周衍卿转开头,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沉默了良久,才说:“出去。”
“原来你真的只是为了唐氏吗?”罗杏有些不可置信,说完之后,又兀自摇了摇头,说:“不可能,不会的。我认识的五爷不会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这样的人,可以出去了吗?”周衍卿的模样十分漠然,眼眸没有丝毫波动,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那种没有情绪没有感情的眼神,让罗杏不由起了一声鸡皮疙瘩,眉头紧锁,同他对视良久,才甩下了手里的记事本,说:“好!如果你是这样的人,我辞职。”
“随你。”周衍卿没有丝毫挽留了意思,直接转开了视线。
罗杏冷笑了一声,兀自点了点头,“行,算我看错你了。”
抛下这句话,罗杏就转身出去了,办公室的门被她摔的震天响,她回了办公室就开始收拾东西。
安盺过来跟周衍卿谈合作的事情,路过她的办公室,正好就看到她气呼呼的在收拾东西,不由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轻叩了一下门板。
罗杏闻声,抬头见着是她,手上的动作更利索了,臭着一张脸,说:“我已经辞职了,你去找孟毅。噢,不对,你好像可以直接进董事长办公室的,那就请随意吧。”
这段时间,周衍卿跟安盺走的比较近,总是时不时的会一块出去吃顿饭,而且每次都是单独两个人一起,去一些私人的地方,周衍卿不带人,但罗杏就是知道。围尽协血。
想到程旬旬在拘留所的样子,又看看他们两个,罗杏心里就有气,根本就不想看到他们的嘴脸。
安盺倒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反正自从她跟周衍卿走的近之后,罗杏对她的态度就一直不太好。她微微笑了笑,径直的走近了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走到办公桌前,“怎么了?脾气那么大,谁惹你了?”
罗杏冷漠一笑,说:“麻烦安总出去。”
“做什么要辞职?”
“你管不着。”罗杏将桌上的东西都一一丢进了纸箱内,杂乱无章,完全是在泄愤。
安盺叹了口气,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说:“好了,你不要生气了。”
“嗬,你现在很高兴吧?终于苦尽甘来了。你们这一场戏演的可真好,你的牺牲也确实够大!我真是想不到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早就商量好的局。安盺,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你不觉得恶心,我都觉得你两恶心的要死!放手!”她说着,用力的甩开了安盺的手,满脸的厌恶。
那种厌恶是发自内心的。
安盺低低一笑,说:“罗杏,你跟程旬旬认识多久,跟我们认识多久?”
“友谊从来都不分时间长短。你两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恶心,亏得旬旬那么信任周衍卿,我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旬旬在签下那份合同的时候,我没有出手阻止!”罗杏终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瞪圆了眼睛看着她,眼里满是怒意,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愧疚,别开了头,说:“旬旬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有责任。”
安盺双手抱臂,看着她的样子,沉默了数秒,忽然就突兀的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说:“罗杏,你是不是爱上程旬旬了?”
罗杏闻声,眼底的厌恶之情跟浓,恶狠狠的瞪视了安盺一眼。
安盺很快就转换了态度,伸手摁住了她的肩膀,苦口婆心的说:“这里头的事情很复杂,并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我们不要因为程旬旬的事情而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可以吗?”
罗杏猛地拍开了她的手,冷笑了一声,说:“友谊?还是不要了吧,万一有一天被你们卖了,我他妈还帮你们数钱呢。这种友谊,我觉得害怕!”
“算了,这些破烂我也不要了,到时候让郑江统统都丢了算了。”她说着,就拿了包包准备离开。
安盺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罗杏迅速的躲开,道:“你们以后最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们干的那些个好事,我手里不是没有证据,如果我真的看不下去,我也可以让你们一无所有!”
“就念在那最后的一点情分和道德上,我不会那么做,但希望你可以识趣点。别恶心我,还有,跟周衍卿之间收敛点!”
“不可能,你不会的。”安盺摇摇头,笑说。
“怎么不可能?”罗杏也笑了,转身面向她,一步步的走近,伸手一把拦住了她纤细的腰,慢慢的凑了过去,说:“就因为你觉得我喜欢你?”
“安盺,我跟你说,我当初有多喜欢你,我现在就有多恶心你!”说完,她便伸手狠狠退了一下她的肩膀。
脚下一勾,安盺一个没站稳,便摔倒在了地上。
罗杏嘲讽的看了她一眼,便拉开办公室的门出去了。
安盺很快从地上站了起来,眉头紧拧。
她冲进周衍卿办公室的时候,周衍卿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冷道:“你进来不会敲门吗?”
“罗杏走了。”她大步冲到办公桌前,双手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
“嗯。”周衍卿对此不以为意,刚刚从罗杏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
罗杏心里的那种正义感,过了那么多年,一点都没有变。
“嗯?就这样?”
“不然呢?”
“她刚刚可跟我说了,她跟你那么多年,你做的一些事情,她手里留了证据。”
周衍卿揉了揉额头,拿起的笔又再度搁置,“那又怎么样?又要除掉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盺愣了愣,看出他眼里的厌恶,一下就软了脾气,“她现在完全站在程旬旬那头了,如果真的……”
“他们会留一手,我就不会吗?有些事情真的捅出来,那是同归于尽,罗杏还不至于那么傻。”
安盺闻声,这才吐了一口气,拉过了椅子坐了下来,整了整自己的仪容,笑说:“那就好。”
“有事?”
“噢,我是来跟你谈关于我们公司旗下明星代言的事。”
“这需要你这总裁亲自过来?而且这件事也不归我管,你应该让经纪人找产品负责人去谈。”
“还有广告……”
“安盺,我今天没心情跟你吃饭。”周衍卿直接了当的拒绝了她的意图。
安盺脸上的笑容僵住,顿了片刻,便轻轻一笑,说:“好吧,那我去找负责人谈。”
“谢谢。”周衍卿垂了眼帘,客客气气的道谢。
安盺轻咬了下唇,点了点头,笑说:“干嘛那么客气,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的。”
周衍卿不说话。
安盺吸了口气,气氛有些尴尬,僵持了一会,她才站了起来,说:“那我走了。”
“不送。”
安盺挪动了一下步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走了回来,低头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对了,他让我问你,你跟程旬旬的婚,什么时候离?”
周衍卿微微动了动眉梢,沉默片刻,才说:“我知道了。”
“噢,我走了。”
办公室的门关上的瞬间,里面便传来了杯子打翻的声音,安盺顿了顿,稍稍侧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门,皱了皱眉,旋即便露出了一丝浅笑,挺直了背脊,便走向了电梯口。
……
程旬旬拿着照片,一张一张的翻看,整个人十分平静,并没有因为照片的内容而情绪波动,她看的很仔细很慢,一共十张照片,她却看了许久。
孙杰坐在她的对面,双手抱臂,耐着性子等着她看完。
她看完最后一张,还态度特别好的将照片整理好,放进了信封内,放回了孙杰的面前,笑说:“谢谢你那么关心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不过我不信。”
“这照片是真的。”
“我知道是真的,但我也知道他们之间是真的没事,所以你说的我不信。”她笑着说。
孙杰皱了眉头,用一种看神经病人的眼神看着程旬旬,说:“程旬旬,你是脑子出了问题,还是疯了?”
“我挺正常的呀。”
孙杰在再次拿出了信封里的照片,挑了一张最为亲密的,举到了她的眼前,说:“这就是你说的他们之间真的没事?你到底凭什么一直相信周衍卿?你出事之后,他一共来看过你几次?你说!”
“天天来看我又怎么样?也只能看看,又不能带我出去。所以不来看我,也没关系啊。”她的唇角努力上扬,保持微笑,保持坦然。
孙杰笑了,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听过最冷的笑话,“你认真的?”
程旬旬点点头,笑着反问:“那你总是来看我,又给了我什么呢?能带我出去吗?”
“你想出去吗?”孙杰忽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看着她问。
“条件呢?”
“嫁给我咯。”
程旬旬微微一笑,说:“那你还是来看我吧。”
“嫁给我还委屈你了?”
程旬旬扬了扬自己的手,笑说:“我不能再犯重婚罪了呀。”
孙杰想去抢她手上的戒指,程旬旬一早识破他的意图,迅速的避开,让他扑了个空。孙杰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说:“你脑子进水了,被周衍卿坑了,还信他。”
桌子下,程旬旬不由攥紧了拳头,笑而不语。
“你信不信等你出来,他们两一定结婚了。”
她依旧笑而不语。
“程旬旬,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就算你不承认,你也是被周衍卿坑了!唐氏的名字都快被换了,你知不知道。”
程旬旬其实一点也不想听他说这些,她转头看向了警察,问:“时间还没到吗?”
“逃避有用吗?”
“就到这里吧,带我回去。”
“程旬旬!”
她不再理会孙杰的话,自行站了起来,就让警察带着她回去了。
孙杰看着她的背影,真是被气乐了,重重的将照片摔在了桌子上,对着她的背影,说:“就算你不承认,这都是事实!周衍卿不要你了!”
孙杰喊的很大声,程旬旬虽然走的很快,但还是听见了,听的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有落下。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程旬旬就待在拘留所内,不见天日,不知道时间的流失,没有人来看她的时候,她就像个傻子一样坐着,一天天等。她在等周衍卿来看她,可是一天天过去,她等来了周亚男,等来了罗杏,等来了俞学钧,甚至等来了孙杰,却怎么都等不来周衍卿。
周景仰一共来看过她两次,一次是周衍卿拿股份转书来之前,一次是之后。
周景仰说:“按照现在的形势,要不了多久周衍卿就会让你拿出手里唐氏所有股份,让他代替你去管理唐氏,然后名正言顺这唐氏就是他的了。”
结果他说对了,孟毅先来,然后周衍卿就直接带了律师过来,没有太多的解释,直截了当的让她签字。
程旬旬觉得他的行为没有错,唐氏不能有一个背负重罪的董事长,这对公司不利,他做的没错,他是在帮她。
夫妻之间需要信任,他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为了她,区区一个唐氏,她怎么会不信呢,再说了,他们是夫妻,她的就是他的,一个名字而已,怎么了?
所以,她签字了,她相信他。
后来,周景仰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她,摇了摇头,说:“你会后悔的。我已经说的那么清楚看,他不是周衍卿,他对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你做了最错的决定。你给了他完全的信任,可你却丢了所有,包括你自己。”
现在,他是不是又说中了?
程旬旬卷缩在角落里,无名指上的戒指忽然变得有些膈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变瘦了,手指上的戒指变松了,有时候她总觉得只要稍微用力一甩手,戒指就会从指间甩出去。
晚上,安盺敲来了罗杏家的门。
罗杏正在准备搬家,开门的时候没注意,早知道是安盺她一定不会开门。罗杏见着她,几乎是一秒的反应时间,猛地关上了门。
但是很显然安盺也是预料到她的这个反应,快她一步,伸出了手。手掌被重重的夹了一下,安盺也是个能忍的,罗杏这一下关的很重,她竟然叫都不叫一声,只是吸了口凉气,反倒是罗杏被她给吓了一跳。
“你干嘛!”罗杏吼了她一句。
安盺拧眉,甩了甩手,冲着她笑了笑,说:“没事,不是很痛。”
罗杏张了张嘴,原本是想把她赶走的,但看着她那样子,咬咬牙,甩开了门转身进了屋子,算是让她进来了。
安盺咧嘴一笑,弯身拿起了放在门边的酒,换了鞋子走了进去,走到客厅前,看到一只两只收纳盒,将酒放在了茶几上,笑问:“你这是在干嘛?大扫除啊?”
罗杏不说话,自顾自的收拾自己的东西。
“你不会是要搬家吧?”安盺站在她跟前,试探性的问道。
“管你屁事。”
“干嘛要搬啊,这里不好吗?”
见罗杏不理她,安盺便出手阻拦,罗杏啧了一声,看了她一眼,吐了口气,想来不把这人摆平了,今天她就别想好好收拾东西了。
她索性停下了手头上的活,直接坐在了地上,仰头看着她,说:“我准备跟你们断交,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生活,行不行?这是我的自由,你现在是在担心我手头上的那些东西会害了周衍卿,这会来套近乎?”
“噢,还带了酒,是想把我灌醉然后偷,是不是?那我可老实告诉你了,我没那么笨,把东西放在身边。让你们轻而易举拿到。”
“不是。”安盺无奈一笑,说:“你想多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聊聊天,顺便告诉你一些事情,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们,把我们想的那么坏。”
“都已经成我们了?那你还想怎么坏,你告诉我程旬旬做错了什么,要背负那么多?人明明不是她杀的,她要顶替这个罪名去坐牢。大好的青春要浪费在牢里,等她以后出来,你们有想过她的人生吗?”
“我现在几乎都可以确定那个张肃的死跟你们有关系了。”罗杏说着,心里也只剩下了冷笑,说:“如果这都不算坏,那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坏了。”
“还有你,为了他这么牺牲自己,你是妓女吗?要这么利用自己的身体,去做这些事情。你有没有自尊心,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没有尊严的吗!”
安盺提了一下裤子,也随她坐在了地上,拿过了茶几上的红酒,已经开过了,她拿掉了瓶塞,就这么直接喝了一口,然后放在了两人之间。
擦了擦嘴巴,单手支撑着脑袋,笑了笑,说:“本来这些事是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的,但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觉得告诉你也没什么,我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你是唯一一个,我其实很早就想跟你说,但为了不漏出马脚,就算你们一个个都恨我讨厌我唾弃我,我也忍着,一个字都不说。”
“现在好了,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总能找个人倾诉一下了。可是想来想去除了你,我找不出还能跟谁说了。”
罗杏的内心是拒绝的,她并不想听,但最终她还是别开了头,并没有阻止她说下去。
安盺靠在沙发上,抬头看着顶上的灯,想了想,说:“我该从哪儿开始说起呢,这个故事太长了。”
这个故事确实很长,并且充斥了种种误会,故事的主角是安盺,过去也许还有男主,但现在安盺知道,这个故事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其实周衍卿他不是真的周衍卿,他不姓周,他姓陈。不不不,他也不姓陈,确切的说他应该姓宋。”
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罗杏心里的好奇,“什么意思?什么姓宋?”
“宋家跟唐家和周家有难以解开的恩怨,如果周家跟唐家是世交,那么宋家跟唐家和周家就是世仇。原本我一直以为自己也是宋家的人,我们跟周唐两家的恩怨,父亲从小就灌输给我们听,不管是周家还是唐家的人,一个个我们了解的大概比他们自己还要了解他们。”
“每个人的喜好,缺点,特点等等。”安盺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伸长了双腿,罗杏没有插话。“其实当初我最开始的目标本来就是周衍臻的,我对他是做过深入研究的,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碰上了周衍卿。”
“那时候我们这些人都是分散各自任务的,我想了想,周衍卿周衍臻反正都是周家的人,所以……”她大概是想起了当初她跟周衍卿之间美好的回忆,脸上扬着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她想了想,说:“嗯,我跟周衍卿在一起三百七十天,他真的很好,特别好。他对我的那种宠爱,让我难以抵抗。”
“因此我没怎么详细调查过周衍卿这个人的性格,我想跟周衍臻也差不了多少,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就这样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我对他动了真感情。就当我准备借他进入周家的时候,父亲亲自联系了我,叫停了我跟周衍卿之间的所有关系。”
“那是他第一次告诉我,周衍卿是自己的人,我们是兄妹。”说到这里的时候,安盺笑了起来,眼底有点点泪光,伸手拿过了红酒,又仰头喝了一大口。
这会,罗杏拿了两只酒杯过来,夺过了她手里的酒瓶,往两只杯子里倒满了酒。安盺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说:“谢谢。”
罗杏没说话,只冲着她微微一笑,举杯了酒杯,跟她碰了一下,也喝了一口,然后安静的听故事。
“你不会明白我当时有多痛苦,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早说,如果早就说出来,我绝对不会跟周衍卿发生任何关系,绝对不会。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种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这难道就是俗话说的有情人终成兄妹吗?”
“不过我还得感谢这个兄妹梗,如果不是我误以为我们是兄妹,我可能还做不到那么决绝。我对周衍卿的感情是真的,你无法想象当他放低姿态求我回去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过多煎熬。”安盺最不喜欢的就是回忆这一段,每回忆一次,心里都觉得痛,仿佛整个过程又重新来了一遍。
曾经她回忆的痛苦是不能在一起,而现在她回忆的痛苦是周衍卿的差别。
但这种痛,却比想象中要轻一些。
“后来我就用最极端的方式跟周衍臻在一起了,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周衍卿,为了宋家。当然,就算我想退出,也不可能。我本来就是宋家要放进周家的一颗棋子,只不过中间跑了偏,好在最后还是纠正了过来。”
“尊严和自尊心这种东西,就算我有,也必须摒弃,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宋家的人,我做这些事情是有义务的,我要为我的家人报仇。”她说到这里忽然就呵呵笑了起来,眼泪从眼角滑出来,她抬手擦掉,不停的笑着流泪。
罗杏一直等着她的下文,但她笑了很久,罗杏知道她笑的越是大声,心里就越是苦,现在大概是苦到了极致。好一会,她才慢慢收敛了笑容,倒吸了一口气,说:“但其实我根本就不是宋家的人,那些恩怨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个孤儿,是他们在孤儿院里领养的!”
“从小到大我就是一颗非常纯粹的棋子,我……我其实是可以不参与的,我根本就是个局外人。如果这一切我能早一点知道,我现在也可以很幸福的跟周衍卿在一起的,我们甚至还有孩子。”她说着说着,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那表情却哭不哭笑不笑的,非常难看。
片刻,她又迅速的变了脸,表情有些狰狞,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咬牙道:“可是我都失去了,全部的全部都失去了,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爱人,现在连家人都失去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旋即又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怎么都冷静不下来了。
她是孤儿这件事,她是在打掉周衍臻孩子不久之后,他们瞒着她商量事情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在一瞬间毁于一旦,崩塌了。
他们在商量周衍卿回归之后,要如何解释她安盺的存在,毕竟他们之间有过一段,总不能让周衍卿以为自己**。
安盺说着,缓缓侧过了头,看向罗杏,说:“你能明白当我倾尽全部,几乎毁掉自己完全任务的时候,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孤儿,那种感受吗?”
罗杏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耸了耸眉毛,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恨他们,恨透了。”
“程旬旬没有错,错就错在她是唐仕进的后代,并且拥有了整个唐氏。这是唐家该有的报应,程旬旬这样的下场不算重,你也不用怀疑周衍卿对程旬旬的感情。”她又一口饮尽了杯子里的红酒,说:“宋爸爸非常恨周家和唐家,非常痛恨。以他痛恨的程度,现在周唐两家的下场还算是轻的,这股仇恨支撑了他一辈子,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跟这两家的人有任何感情牵扯,就算是友谊都不行。”
“感情越多,那么这个人的下场就会越惨,甚至对自己人都可以痛下狠手。周衍卿爱程旬旬,就是因为爱,所以一定要分开,只能各自安好。除非……”
罗杏拧了眉头,问:“除非什么?”
“一起死。”
罗杏一下就愣住了,“可是,这些恩怨跟旬旬有什么关系?”
“那你说这恩怨跟我有什么关系?”
罗杏没了话,安盺给自己倒了酒,说:“所以你不能怪周衍卿的,他怎么不会不想去见程旬旬,他怎么会忍心看她坐牢,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忍心让自己爱的人这样。”
她的语气听起来让人不太舒服,隐隐带着嫉妒和恨。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看向了罗杏,目光特别真诚,一字一句的说:“罗杏,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能不能站在我这边?”
“程旬旬有个有钱的老爸,有个爱慕她的二世祖,还有真心对她的闺蜜周亚男。你能不能这次就站在我这边?”她的眼眶微微发红,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语气近乎哀求,“我什么都没有,别走了,好吗?”
罗杏没有表态,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谁都无辜,可好像谁都不无辜。恩怨这种东西,谁都说不清楚,旁人看来容易放下的事情,当局者未必这样觉得。毕竟那种大苦大悲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只是个旁观者,体会不到那种痛彻心扉痛苦,毁天灭地的仇恨。
罗杏说不出安慰人的话,只伸出了手臂,给了安盺一个拥抱。
“留在我身边吧。”安盺到最后只会说这样一句话了。
罗杏在同情心泛滥的情况下答应了下来,安盺趴在她的怀里无声的笑了,眼泪也再也止不住了。
这天晚上,安盺留在了罗杏家里,一夜到天明,第二天早早起来去上班了。
罗杏坐在餐厅里,原本她计划这今天去看程旬旬的,可她犹豫了。
安盺上班之前跟她说:“你去见程旬旬也好,跟她说清楚吧,让她绝了心思,给她打个预防针,免得更痛苦。”
罗杏漠然的看着她,说:“你想让我怎么说?把你们之间的恩怨说出来?”
“最好不要。”
罗杏冷哼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子,“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要挑拨她跟周衍卿之间的关系,对吧?”
安盺不恼,微微一笑,说:“罗杏你相信我,让她知道恩怨,不如让她恨周衍卿。”
“唐家和周家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宋家的人那么恨他们?你好像没跟我说。”
安盺冷然一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说:“相信我吧,程旬旬不会愿意相信,而且我们答应过周衍卿,不告诉她的,我怕你会心软,所以我也不会说。我想就算我说出来,你可能也无法相信,像唐仕进和周景仰这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人会做出这种事。”
“旬旬应该很爱她的外公,就不要破坏形象了吧。”
罗杏想着,抬手摁住了额头,忽然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越是清楚就越是为难纠结。
最终,罗杏还是去看了程旬旬。
程旬旬对罗杏也十分信任,她见着她掩饰不住兴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说:“他来吗?什么时候来?”
罗杏看着她眼底透露出来那种星星点点的希望,笑都笑不出来了,勉强的扯了一下唇角,说:“旬旬,他不会来了。”
“啊?”程旬旬笑了一下,“你别跟我开玩笑。”
“旬旬,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周衍卿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初衷,他跟你在一起要的只是唐氏,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一切交出来。然后……”
“然后就不要我了?”程旬旬直接接了她后面的话。
罗杏一时哑然,但还是点点头,“也许……自从你签完字,他掌管唐氏之后,就再也没有来看过你,你就没有怀疑过他吗?”
“我不想。”程旬旬脸上没了笑容,目不转睛的看着罗杏,说:“我倾注一切去相信他,其实他要唐氏不用那么着急的,最终我都会给他,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可原来,他只是不要我。”
“所以,你是来告诉我,我最后还是信错人了,是吗?”
程旬旬吞了口口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我只问一个问题,他们在一起了吗?安盺和他。”
罗杏低着头,沉默着没有回答。
但从她细微的表情里,程旬旬已经知道了答案,罗杏没再说一句话,程旬旬的情绪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她没有咄咄逼人的再问下去,只兀自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就结束了探视。
罗杏抬头看她,只见她佝偻着背脊,身形越发显得瘦弱,一步一缓的消失在她的眼前。
……
二审开庭前三天,郑江拿了一份东西来到了拘留所。
程旬旬变得越发沉默,低着头,从郑江说明来意,到他把离婚协议书放到她的面前,把钢笔递到她的手里,她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不问。
只是仔细的看了上面的条条款款,写的还挺公平。
郑江等了一会,见她一直都没有动手签字,不由问:“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你可以说出来,我会告知五爷,然后重新拟定。”
“那多麻烦,你不如叫他过来,我们当年说清楚不就好了,万一我一直不满意,你这么跑来跑起,等我去了监狱,就什么都不用说了,等我刑满释放吧。”
“这个……”
“他不愿意来见我也可以,你给他打个电话。”
郑江有些为难,但程旬旬的样子看起来很坚定,郑江想了想,还是去外面给周衍卿打了个电话,低声说:“五爷,程旬旬要跟你直接对话,对离婚协议有所不满,你要跟她说话吗?”
“把手机给她。”
“好。”郑江拿了手机走了进去,将手机递给了程旬旬。
程旬旬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手机,一颗心忽然就提到了嗓子眼,放在腿间的手,用力的在腿上搓了搓,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接了过来,将手机放在了耳边,喉头微微动了动,顿了好一会,才发出了一丝声音,“喂。”
“你说。”周衍卿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和感情,冷冷淡淡的。
程旬旬鼻子发酸,喉头泛起了一丝苦涩,强忍住心底的痛楚,暗暗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说:“离婚协议你看过吗?”
“看了。”
他似乎并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你不想说点什么?”
“你只能接受。”
程旬旬噗嗤笑了一声,“噢,你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来见我?”
“我很忙。”
“好,我知道了。”她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如果我不离呢?”
“你可以不签字,那我就用另一钟方式,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周衍卿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这个婚他是非离不可的。
“小诺的抚养权……”
“你拿不到。”
“你要他干什么!”
“他是我儿子。”
程旬旬有些不淡定了,“其他我可以不要,但小诺我一定要。”
“程旬旬你觉得你自己现在有资格要吗?你有吗?”
程旬旬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片刻一扬手把手机给摔了出去,周衍卿的名字已经在离婚协议上了,端端正正,字写的很漂亮。程旬旬第一次动怒,她撕掉了这份离婚协议,对郑江说:“你回去告诉他,小诺不给我,就别想离婚!”
郑江说:“程旬旬你要知道你如果坐牢的话,五爷是可以单方面提起诉讼离婚的,而且你没有优势,就算你要争取抚养权,想想自己的身份,法院也不会判给你。还不如和平离婚,五爷也是尊重你……”
“尊重我?是吗?那我真是要谢谢他了,他怎么不去死!”
因此程旬旬情绪激动,最后是被警察给拉回去的。
郑江回到公司,把事情的经过都跟周衍卿说了一遍,他说:“程旬旬的情绪很激动,我想她会找俞学钧帮忙。”
“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郑江看的出来周衍卿心情不佳,迅速的退了出去,将下午来找周衍卿的人都挡在了外面,让他一个人静静。
正如郑江所说,程旬旬求助了俞学钧,近乎哀求。
程旬旬都这样了,俞学钧自然是要帮忙,只是如果真的诉讼离婚,对程旬旬是不利的,想要拿抚养权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这事只能私下谈。
从拘留所出来,俞学钧就让助理去联系了周衍卿,现在这小子不是随随便便能见的了,需要预约,预约完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见。
俞学钧还给周亚男打了个电话,程旬旬让他这么做的,她也知道这件事拿到法庭上对她不利,所以她只能求助于这些人来帮助她,能够动摇周衍卿。
周亚男利用了容政约到了周衍卿,转而让俞学钧见到了他。
四个人坐在餐厅的包间内,面面相觑。
周亚男将周衍卿要跟旬旬离婚的事情添油加醋的给容政说了说,其实容政到现在都不怎么相信周衍卿会变得那么冷血,想想当初程旬旬被黑影的人抓走,他那么不顾一切的去救,可以看出来他对程旬旬的感情。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还以为只要程旬旬忠心,这两人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分手,更别说是离婚了。
但看到周衍卿此时冷漠的样子,也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了。
周衍卿剜了容政一眼,眼里带着一丝责备,容政假装没看见,别开了头,只埋头吃菜。周亚男现在是不能淡定了,开始还以为是有什么误会,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五叔,你现在跟旬旬离婚,你还是不是人啊!”
周衍卿不说话,只慢条斯理的吃菜,周亚男看不下去,用筷子夹住了他的筷子,说:“你说啊!”
“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离婚?”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收回了手,放下了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巴,说:“容政你约我的时候,可没告诉我回来这么多人,如果知道还有其他人,我是绝对不会来的。既然现在已经不能好好吃饭了,那我先走了。”
俞学钧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筷子,不等周衍卿起身,他就开口,说:“能单独说两句吗?”
周衍卿想了想,说:“好。”
随后,两人就一道出了餐厅,上了车子,就在车内聊。
俞学钧看了他一眼,说:“你还记得自己之前跟我说的话吗?”
“伯父,别争了,为了她好,就别争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
车内光线昏暗,并不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俞学钧对于他的态度十分费解,完全看不懂。
周衍卿说:“判刑之前做不了什么,毕竟有媒体盯着,要给媒体一个交代,但判刑之后我想您可以暗地里做点什么,但务必小心。等她刑满出来之后,您就带她离开栾城吧。”
“我知道您不能认她,但我相信以您的能耐,可以让她过安定的生活。至于为什么,您就不要问了,也不要试图去弄清楚。有时候做人还是不清不楚最开心,太清楚会很累。”
俞学钧不明白,此时此刻他倒是能感觉到周衍卿对程旬旬的感情,说:“那你们……”
“我们只能各自安好。”他说着,转过头冲着他浅淡一笑。
周亚男和容政站在车子附近,周亚男依旧咽不下这口气,愤愤然的说:“周衍卿这是什么意思啊,以前那些都是虚情假意吗?现在唐氏是他的了,他就不要老婆了?什么的东西啊!不行,我要上去说他。”
容政一把扯住了她的手,用力的拉了回来,说:“你够了,别人的事情别管。”
“什么别人的事儿,那是我五叔,程旬旬是我闺蜜,怎么会是别人的事儿!小舅你这样可不对,周衍卿被人伤的时候,你多义愤填膺啊,现在周衍卿甩人,你就一声不吭,这可不行。旬旬给了他那么多,他这样甩了她,还是个人吗?”
“周衍卿要真的跟旬旬离婚了,你就该跟这种人渣断交,生意来往都不准有!”
容政皱眉,说:“你个小丫头,还教训起我来了,我可是你小舅。再说了,生意上我们都是公私分明,只谈钱不谈情。他们感情的时候,我们这些外人又知道多少,不要只看表面,也许有什么不得以的苦衷呢?”
“狗屁!什么苦衷都是借口!”
两人正说着,俞学钧便下了车,径直的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对容政和周亚男说:“谢谢你们的帮忙,让我见了周衍卿一面。”
“谈的怎么样?”
俞学钧但笑不语,只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就先走了。
容政打发了周亚男就跟着周衍卿去了,周亚男原本也想跟着容政去,可容政直接把她摁进了车子,让司机送她回家了。
容政上了车,说:“要不要去喝酒?”
周衍卿摇摇头,说:“回家了。”
容政看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小心翼翼的问:“你确定你没事?真离婚?”
“当然是真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有些事情以后跟你说。”
容政看了他两眼,默了一会之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一直想问你来着,你知道最近陈聿简在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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