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不过几个小时后她就改变了想法,生活比电视剧戏剧性多了。
她刚收拾完东西,周敏玉就在外面敲门,“渺渺,我有点儿工作要处理,要出去一趟,家里不大,你可以四处看看熟悉一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打电话跟妈妈讲。”
周敏玉的声音温柔知性,程焰几乎没见过这么文明得体的人。
不过程焰没有开门,倒不是故意不给周敏玉面子,也不是没礼貌,只是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有点儿尴尬,她对周敏玉没太多情绪,虽然多少有点儿埋怨、不解、疏离,但恨倒是不至于。
更何况她一向都是个顺毛捋,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那种人,要是周敏玉给她下马威,她倒是有一百种方法折腾她,可对方态度温和,处处体贴入微,就算是装出来的她也做不到给人脸色使。
隔着一道门,程焰“嗯”了声,“知道了。”
门口静默了片刻,然后脚步声渐远。
程训之的电话也追过来了,问她到了没有,有没有不适应。
程焰没心没肺地说:“到了,挺适应的,哪天我就乐不思蜀不想你了,你在那边孤独终老我也不管。”
程训之嗤了声,“那可太好了,你少回来烦我。”
程焰躺在松软的床上,翻了个身,卧室大约是周敏玉特意布置过,衣柜被单各种用具都是新的,整体色调粉粉嫩嫩,都是小姑娘用的,她目光逡巡一圈,没有高兴,只有一点淡淡的惆怅。
挂了电话,程焰开门出去转了一圈,手机不停响着,是周敏玉发来的消息,提醒她家里的布局和各种注意事项。
大约周敏玉也有些拘谨和不自在,刚刚进门只来得及让她换了鞋,连问她饿不饿都忘了。
——缺什么你跟妈说,或者列个清单,我有空去给你买。
——客厅电视柜的抽屉里有零钱,你要买什么也可以自己拿,小区门口有超市和便利店,还有几家早餐店,等雪若回来,叫她带你去外面走走。
——厨房在一楼,甬道尽头靠右手边的是保姆孟姨的房间,你不要进去,一楼其他地方你随便看,自己家里不要拘束。
……
罗里吧嗦事无巨细地说了很多,程焰从上到下看完了,回了句——知道了。
她没客气,四处看了看,两层的小别墅,大概不带院子平面有一百来平,对程焰来说已经是很大了,装修已经有些年头了,偏中式风,实木的家具和地板,露台上种着很多盆栽花。
北方的花,开得再灿烂似乎也比不上南方那么荼蘼,程焰不由想起家里的露台,野性又张扬,她觉得那里才是适合她的地方,她就是个土狗,住在太干净体面的地方浑身不自在。
程训之也没有什么朋友和亲人,只有一个经常联系的叫周言正,也是江城的,据说是周敏玉的远房堂哥,倒是三天两头给程训之通风报信,两个人聊天的时候程焰偷听过,周敏玉是个律师,在一家小律师所上班,主打离婚官司,嫁给江家后江家的爸妈很不满她的工作,因为觉得江家不愁吃不愁喝,她老公江宇珩本来就忙,她也忙,谁照顾孩子,哪里有时间再生个共同孩子?
闹了挺久,阴阳怪气明嘲暗讽很多次,周敏玉也没有换工作,所以江家老头老太太一直对她不满,甚至偷偷还埋怨江宇珩,要个这种老婆干什么用,请个祖宗回来似的,也不照顾孩子,也不琢磨再生个。
江宇珩都给搪塞过去了,据说她二婚老公对她挺好的,不然大概她现在也不愿意替她养闺女。
程焰路过客厅的时候,看到了墙上挂着的江雪若的照片,照片上是对儿双胞胎,都是齐耳短发,眼睛大大的,笑起来有小酒窝,长得像是复制粘贴一样,就连笑容的弧度都别无二致。
看面相是那种性子温软的小姑娘,程焰板着脸的时候能吓哭的那种。
她扯了扯嘴角,觉得有点烦,她本来就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她跟同龄女生的关系一向处得很差,陌生人还好,住在一个屋檐下,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气。
控制不住脾气也罢,就是没法跟周敏玉交代。
真烦。
二楼就是卧室,主卧不出意外是周敏玉的,江雪若和自己各占一间,上下楼各有一个公卫,二楼的浴室里,新摆了一套洗漱用具,看起来是给她用的。
她转了一圈差不多熟悉了,然后门开了,进来一个阿姨,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提着两个大塑料袋,都是新鲜蔬果,她在玄关换鞋,看到楼梯口打算上楼的程焰,先是愣了下,反应了一会儿才说,“你就是渺渺吧?”
程焰点了点头,对着破小名非常不适应。
“我是家里保姆,你叫我孟姨就行。”
程焰再次点头,频繁见陌生人让她情绪非常非常差,脸色不由自主变得严肃起来。
孟姨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忙你的,我做饭。”
程焰“嗯”了声,抬步上楼了。
她去稍微洗漱了下,然后再次把屋子收拾了一下。
坐火车太累了,她忍不住趴在床上眯了会儿,可是睡得却不安稳,半梦半醒里都是在打架,梦到自己去了江城的学校,第一天就被人找茬。
一群人嗡嗡嚷嚷地叫着要弄死她。
猛然惊醒,发现是外面在吵,听着像是有好几个人,她敛眉凝神听了会儿,不是还没醒,真的有人。
于是她翻身下床,迈着长腿出了卧室,下楼去看。
客厅里或坐或站有五个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一张脸,质问孟姨周敏玉又去哪儿了。
孟姨赔着笑,“真是又凑巧了,她去当事人家里了,不是故意躲你们。”
“有些人真是连脸都不要了,当初嫁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有什么脸面要我们家的东西,现在还巴着雪若,什么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当我们都是傻子呢!”
“我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
程焰听了两耳朵,差不多就听明白了,江家的人。
大人的恩恩怨怨她不感兴趣,但是她这会儿很不爽,做梦不爽,被吵醒不爽,起床气夹杂着积压的怨气,下楼的步伐踩得很重,目光扫过去,带着十足不耐烦。
江家一家人都不高,程焰站在那里很显眼,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周敏玉的女儿,身形几乎一个模子里的,几双眼睛齐刷刷看着,一个年轻女人不由冷嘲热讽了句,“我表哥才刚走几天啊,就迫不及待把亲生闺女接回来,拿我哥的钱养别人的种?周敏玉是彻底不要脸了吧?”
程焰像是没听见,径直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冰水,拧开喝了两口,然后目光在冰箱里扫了一圈,看到一个西瓜,于是搬出来,在厨具架上略过水果刀,直接拿了最大的那把菜刀,一手托着西瓜,一手拎着刀,出去了。
外头还在吵嚷,看到她,静了下,倒是孟姨“哎呀”了声,“渺渺你干什么?”
她那架势,拎着刀砍人似的。
几个人围着沙发或坐或站,程焰丝毫不认生似的,迈着腿往沙发旁的茶几上去,西瓜放上去,拎着刀转着手腕把刀转了一圈挽了个花,孟姨惊呼着:“小心呀!”
程焰全不当回事,野蛮地破开那西瓜,不咸不淡说了句,“来客人了,不得招待招待。”
她以前帮人卖过西瓜,切西瓜野蛮但却规整,三两下就搞定。
说完把切好的西瓜拿了一瓣递到身边刚刚阴阳怪气那女人面前,目光盯着她,“嗯?”
女人吞咽了口唾沫,程焰那眼神跟毒蛇一样,又冷又阴沉,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不吃。”
程焰收回手,轻嗤了声,没再说话,拎着刀回了厨房,动静很大地摔了下东西。
她在厨房把剩下的半瓶水喝了,再出去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走了。
她挑挑眉,一群纸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