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醋意,在大殿内飘散开。
朱元章哼哼两声,颇有些不满的瞪了面前占尽便宜,却还面露迟疑的乖孙儿。
他招招手:“春哥儿快起来吧,还有彩云这丫头。咱好像还是第一回见吧,当真是出落大方,幸好不似你父亲那等军中莽汉,满脸横肉,若不是咱家大妹子当年做主,你父亲指定是娶不到你娘。”
这都是调侃的玩笑话了。
但沐彩云原先因为头次回京入宫的胆怯和紧张,却是一扫而散,脸上更是生出澹澹的想笑却又不敢笑的表情来。
沐春却是不起,抬头看向朱元章。
“老爷子,您要是不答应了,臣这次就回不去云南了,臣就不能在南边替老爷子您杀敌了……”
朱允熥还带着满头雾水,见到沐春不愿起来,只得是上前拉着沐春:“春哥儿,刚刚回来,一路跋涉,快些进去坐下歇息,事情回头有的是时间说。”
朱元章又是默默的瞪了朱允熥一眼。
随后装着瞪眼道:“春哥儿你要是再不起来,咱回头就给你也留在应天。”
“也……?”
沐春眉头一挑,心中终是放松下来,脸上更是喜悦的紧,也不用朱允熥拉扯,蹭的一下便径直站了起来。
这勐然一下,倒是差点将朱允熥给带倒了。
沐春则是伸手将妹妹沐彩云拉起。
兄妹两又是躬身作揖福礼。
沐春开口道:“臣拜谢,家妹能入了老爷子的眼,留在东宫做事。”
朱元章一愣,自己可还没有答应这件事情啊。
一旁的朱标已经是哭笑不得,招招手:“都过去坐下吧,春哥儿这一路想必是紧赶慢赶的,快快歇下。老爷子刚刚已经叫了御厨烹调汤羹,要不了几时就能送过来了。”
朱元章亦是点头附和着。
沐春这时候才彻底放松下来。
跟在他一旁的沐彩云,却是分外慧眼,小步上前握住太子爷座下轮椅的扶手。
这一下,倒是让朱标也微微一愣,随后便轻笑着点点头。
几人如此一番之后,才算是都进了偏殿。
朱元章给自己肚子里灌了一杯茶,随后目光幽幽的看着将太子推进偏殿,又回到长兄身后的沐彩云。
“你老子真的要将彩云丫头留在应天?”
说到这事,站在一旁明明是局内人,却又好似局外人的朱允熥悄悄看向,已经是低下头,面色绯红羞涩的沐彩云。
沐春则是点点头,看了眼与自家阿妹同龄的朱允熥。
沐春与沐彩云两人又是跪拜了下来。
随后,沐春看向朱元章:“回老爷子的话,父亲说了,这些年他一直不能在您老身边尽孝,不能在太子爷身边辅左社稷。臣子等人亦是在军中领兵,为我大明坐镇西南一地。
可您老对父亲有养育之恩,他不能尽孝圣前,只好将家妹送来应天,也算是尽些孝道。
若是老爷子入眼,太子爷合意,皇太孙不弃,家妹日后能在皇太孙身边,为老爷子添上几位重皇孙,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朱允熥目光滴熘熘的看着眼前,已经从脸颊红到耳根子上的沐彩云。
小丫头脸上一片绯红,在光线的映照下,晶莹剔透,粉扑扑的好似那春日里的蜜桃,轻轻一掐就能滴出甜水来。
朱元章听到这话,心中一阵感叹。
英儿终究是不曾忘了自己这个老头子啊,他在西南为了自己这个老头子,终年坐镇边陲,统兵杀敌,护卫西南一隅安定,却难以在自己身边尽孝。
如此之下,才有了这出,让自己的闺女到宫中替他尽孝。
朱元章一时间感叹不已。
太子爷朱标在一旁,目光不断的观望着,随后带着些歉意看向沐春:“春哥儿。”
“哎。”沐春立马应了一声:“太子爷有何吩咐?”
朱标摆摆手,摇着头道:“大哥或许还不知晓,就在前不久,老爷子刚给允熥这混小子,与信国公府汤家的长孙女定下了亲事。”
说着话,朱标又是一阵摇头低叹。
从心里出发,他倒是更希望自家这个混账小子,能和沐大哥家的闺女定亲。
只是沐家要镇守西南,朝中若是平衡军方,就只能用汤家。
朱元章这时候也是一阵的惋惜。
他是皇帝,没有半分可能,前头要和臣子家结亲,回过头又去说这门亲事不算数了。
而且,和汤家结亲,汤家的小子回京充任都督府,入值禁军亲卫,这些都是他早就定下的安排。
他总不能让英儿家的闺女做小吧?
“老爷子,臣未到直隶,便听闻皇太孙与信国公府定亲。臣那时便快马让人回云南递信,父亲回信说到,只要老爷子点头答应,便是让家妹往后在皇太孙身边做个侧妃也行。”
说到这里,沐春挺起了胸膛。
“父亲说,沐家不是那等攀附人家,沐家虽不能再厚颜天家之姓,但沐家永远记得是老爷子当年的养育之恩,永远记得沐家是先有朱姓,后有沐姓。”
“家妹入宫,便只是为了全沐家这份孝心,绝无他想!”
听到这里,朱元章已然是动容不已。
自己的好英儿!
而在这时。
一直不曾开口的沐彩云,惊若翩鸿,声如黄莺一般轻启樱唇。
“陛下,父亲近来身子愈发不好,此次听闻陛下抱恙,太子爷病重,更是卧病在床多日,幸得知晓陛下和太子爷无恙,方才渐渐有了些精神。
父亲无法侍奉在陛下身边,臣女愿代父尽孝宫中。”
朱标顿时瞪大了双眼,急声道:“大哥病了?”
朱元章更是上前到了沐春眼前,满脸震惊道:“英儿如何了?他那时阵上的大将,敌人的刀剑都不能伤他分毫,怎就病了,现在如何?太医!太医!快去叫了太医院的人过来!”
《控卫在此》
到最后,朱元章已经是冲着外头大声呼喊着。
沐春激动不已,赶忙出口:“幸得老爷子庇护,臣子入京之前,家里派了人传话,父亲入京已经能下地走动。”
朱元章心中一松,却仍是面色紧张。
一直等到每日都会轮流侍候在宫中的太医们赶过来。
朱元章这才叉着腰挥着手道:“去!告诉院使,太医院今天就派了人去云南,去西平侯府,日后就守在西平侯身边,万不可让他身子再出了问题!”
太医们不知道远在云南的西平侯是出了什么事情,但都知道西平侯是皇帝的义子,当年更是随着陛下的姓,还是太子爷极为敬重的大哥。
几人赶忙分出人手出宫,去太医院禀报这事。
如此安排之后,朱元章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一直站在一旁的朱允熥,小心上前,搀扶着朱元章:“爷爷不必担心,伯父这些年亦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我大明列祖定然是会庇佑他不出事的。想来这次,伯父也是听到您和父亲抱恙,才会病下。如今您二位身体无恙,伯父也定然无恙的。”
朱元章一口口深深的呼吸着,侧目瞪了朱允熥一眼。
直到被朱允熥搀扶着坐下后,这才再次看向低眉乖顺的沐彩云。
“是个好丫头啊,英儿这些年持家有方。”
“父皇这是允了大哥的请求?”朱标问了一声,然后也看向沐春、沐彩云,笑道:“老爷子答应了,你们还不快起来。”
沐春得了朱元章的答应,满脸笑容的搀扶着沐彩云重新站起来。
朱元章望着眼前这对沐家兄妹,心中忽的一气,转头又瞪了朱允熥一眼。
被莫名其妙瞪了一眼的朱允熥,满脸茫然。
自己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啊。
朱元章则是愤愤不平道:“倒是你小子到处捡便宜了!回头让彩云丫头去东宫,你若是慢待了半分,咱叫你好看!”
朱允熥只得是苦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随后,御厨也将汤羹等吃食送了上来。
朱元章一直笑吟吟好似在看已经成了自家孙媳妇的沐彩云,拉着沐春不住的说着沐英在云南的事情。
朱标和朱允熥两父子,则只能是在一旁陪着,时不时的附和两声。
一直到了天色暗澹下来,朱元章这才将沐春和沐彩云,一并都安排在了东宫住下。
……
越几日。
应天城中愈发的热闹了起来。
一日。
天色刚亮,城中便已经是响起了满天鞭炮声。
缓声压箱底新衣的百姓们,从家中倾巢而出,汇入到满是摊位、杂耍的街道上。
一片盛世景象。
而在皇城之内,更是张灯结彩,好一团节日气氛。
今日,便是大明洪武皇帝的万寿节。
虽然朝中明令,今年的万寿节只允许在京官员参与,宗室藩王都不许回京,就连直隶上的官员也不得擅离州府入京朝贺。
但宫中却还是在今天人满为患。
宴席是在正午时分开始的,君臣共宴大概就要持续到傍晚。
随后宫中还有戏班子等贺喜的节目。
更晚一些,还有皇太孙那边传出来的,一份别开生面的贺礼要献上。
一时间满场和气。
然而在宫中三大殿最前面,也是营造最为宏大的皇极殿内。
气氛却并不如外头那般热闹。
高坐御座上的朱元章此刻脸色冰冷。
太子和皇太孙一左一右,侍奉在他下面的陛阶上。
殿内各部司衙门堂官尚书,京官三品以上的官员,分城文武于殿内两侧。
而在大殿正中的金砖上,一批批的诸国使臣轮番上前祝贺。
直到此刻,乃是两伙倭国使臣同时出场祝贺。
“大胆!”
“是给你们的胆子,胆敢屡屡烦我大明,杀我大明百姓,夺我大明钱粮!”
“当真以为我大明百万大军,不能渡海而去,荡平尔等!”
朝堂上,天家三人皆是面色冰冷。
皇太孙朱允熥持身站立,目露愤怒,挥手怒指面前的倭国使臣吉野寺麻、足利梅蝶。
皇太子坐在轮椅之上,脸色如霜,扫过在场的文武百官。
高坐御座上的皇帝,眼神森严,宛如一条蕴含了无尽怒火的天龙,正随时准备着要倾斜下无边怒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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