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能这么过下去,湛露还是决定要重新开张。
把总缠着她想做那事的明夷君哄到一边,又把这几天弄得乱七八糟的店面收拾干净,那天湛露起了个大早,把店门打开了。
此前湛露刚回清平县的时候,这店倒也开了几天。只不过明夷君一回来,她就没再开过门。这样过了半个多月,湛露觉得,确实不能继续这样了。
此前那几年她在京城里面开店,倒是也攒下些银子。但钱不是这么个花法儿,不开张到底是不行。
至于管明夷君要钱这个选项,湛露想也没想过。
她知道他身上总带着百宝囊,里面各种奇珍异宝应有尽有。如果她开口问他要些什么,他决不会不给的。可要是真这么做,湛露只觉得说不出的奇怪。
振兴家传酒肆什么的,自己做才有意思嘛,如果管他要了钱,又有什么趣味呢?
湛露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坐在酒肆门口往外望。酒肆终于又开了门,她的心情很好。
可是湛露的好心情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她一大早就开门,一直等到太阳偏西,除了几个过路人在这儿吃了顿午饭以外,来打酒的居然一个也没有。
这事儿实在很怪,须知目前整个清平县城里,就只有她一家酒肆。她家不开张的时候,若是有人想打酒,就必须到数十里以外的一家酒坊去才行。湛露知道自己卖的酒又好,位置又近便,只要清平县里有人想喝酒,必然要到她这里来。难不成只是过了这么几天工夫,清平县里的酒鬼们就都转了性?
虽然心里疑惑,湛露却也没太当回事。既然没有客人,她也就早早关了店歇着,准备第二天开店再看看。
可是她实在想不到。第二天竟也和第一日一样,连一个打酒的客人都没有。
明夷君腻着她,扒着她的领口往里吹气儿:
“反正也没人来,我们关了店,去做点有意思的事儿?”
湛露转头看看他,他姿态风流,衣服被他故意扯得松松垮垮,露出雪白肌肤。那一双眼睛媚意十足,像是故意在勾引她似的。
湛露被他迷了心神,差一点就要点头说好。她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总算清醒过来,把个爱捣乱的饕餮从身上撕下来,丢到屋里去。
她心里着急,坐在门口仔细看过路人。还真叫她看见一个拎着酒葫芦的老头儿从她门口走过去。湛露连忙叫住他:
“老人家,您这是到哪去?”
老头扬了扬酒葫芦:
“这都看不出?自然是去打酒。”
湛露听他这样说,连忙过去抢过他的葫芦,往里灌满了好酒,又递还给他,笑着问道:
“老人家,这一葫芦酒就算是我送给你的,你是要到哪里打酒?可否给我详细说说?”
老头儿见有不要钱的好酒,喜不自禁。举起葫芦呷了一口,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吐出一口气,慢慢说道:
“你这酒还真不错,只不过比起南街上那人卖的好酒,还是要差上那么一点。”
湛露听见这老头儿这么说,感到非常惊奇,连忙又给他拿了一碟子炸花生,搬了凳子过来:
“老人家,您细说说?”
老头儿见有花生,就坐了下来,一边吃一边说道:
“差不多五六天之前,南街上来了个卖酒的。那人看着眼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他卖的酒不仅清冽非常,香飘十里,价钱又比你家的酒便宜。因此这几日里,全县的人都去他那里打酒。小老儿我本来平常不大吃酒,不过南街上的酒香把小老儿的馋虫都勾出来啦!这两天每天都要喝上半葫芦。”
湛露听了,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她平常最擅长酿酒,自信方圆百里之内,不会哪家的酒有比她的酒更好。更何况她的酒是上好的纯粮酿造的,卖到这个价格,已经是非常的便宜了。那南街上卖酒的又有什么手段,能卖出这样又便宜又好的酒?
湛露听了老头儿这样说,只觉得自己再也坐不住。叮嘱明夷君看店,自己带了钱,取一个酒葫芦,到了南街上。
南街从前只有几家卖布的铺子,除了过年的时候热闹以外,平常一向没什么人。湛露还没到南街,就已经闻见了一股酒香,知道大约那老人说得没错。此时她拐过街角走进去,只见此处人声鼎沸。许多人排着队在这里等着要买酒。
湛露是来打探情况的,看见此情此景,就也站在了排尾等着要买酒。她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轮到了她。
卖酒的那人是个瞎了一只眼的驼背老头,模样虽然丑怪,脾气倒是显得挺好,见人先笑,十分和气。他见了湛露,笑道:
“这位娘子看着眼生,可是还没尝过我家的酒?今天给您算便宜一点儿。您回去尝了,保准还想来。”
湛露笑笑,并未说话,只是付过了钱,拎着酒葫芦回去了。这人卖的酒果然便宜,生生比她卖的便宜了快一半。要照这么卖酒,不亏本才怪,估计他卖不了几天。这么想着,她觉得心里安定了不少,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
等她回到酒肆,明夷君正坐在门口等她呢。她把酒往桌上一放,笑道:
“你不是最喜欢好酒,来尝尝这酒怎么样。”
明夷君闻言,走过去把酒葫芦打开,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怪异,停在那里发愣。好像他闻见的不是酒味,而是什么非常奇怪的味道。
湛露也好奇地走过去,取出一只酒杯,准备倒一杯酒尝尝。不想明夷君一下子按住了她的手:
“不要尝,这东西……好像是断魂酒。”
湛露不知断魂酒是什么,不过就算只听这名字,看看明夷君的表情,她也能猜出这东西只怕有点邪门。只见明夷君从葫芦里倒出一杯酒,小心翼翼地抿了一丁点儿,然后点了点头:
“没错,这东西确实是断魂酒。”
他转头看见湛露好奇的眼神,向她解释道:
“断魂酒这东西虽然怎么看都像是酒,名字里也有个酒字,实际上却并不是酒,而是一种药。服下了这种药的人,魂魄会变得非常容易离体。从前断魂酒被称作离魂酒,服用它的通常都是些巫觋之流,他们服过了离魂酒,便可以脱出魂魄,上天入地,与神明相通。不过后来有些心怀不轨的人将这离魂酒送给不知情的人喝,然后再伺机割断那人魂魄,用残缺不全的魂魄来施行一些邪术。因此后来这东西就又被叫成断魂酒了。”
湛露听得胆寒,抬头问他:
“那些被切断了魂魄的人……会怎样?会死吗?”
明夷君摇摇头: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魂魄受损,必然会受些影响。根据魂魄受损的程dù,情况也不会完全一样。有些人可能每日昏昏沉沉睡不醒,有些人可能百病缠身,有些人也许什么也感觉不到,这也是不一定的事情。”
明夷君说着,又用嘴唇轻轻碰了碰那断魂酒,仔细分析里面的成分,又道:
“你带回来的这东西,也不完全是断魂酒,里面倒还掺了一大半真正的好酒。用这样的酒取魂魄,大约只能取到一点,对人的伤害不算太大,过个十几二十年,失去的魂魄说不定还能长回来些。
照我看,想要用断魂酒取魂魄的那人,要行的法术恐怕也不怎么厉害。这种人不会在一个地方逗留太长时间,再过上两三日,他收集够了想要的魂魄自己就会走了,这些事情,你用不着理会。”
虽然听见明夷君解答过了关于断魂酒的问题,湛露还是觉得自己有着满腹的疑虑。不过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湛露也就只好不去想那些。
明夷君毕竟不是人类,对于人类之间的事情,他远没有湛露这么在意。在他看来,这整座县城里的人,还及不上湛露酒肆里的一个小房间重要,他自然不会去管闲事,而湛露自然也不愿意为了这样的事情求明夷君赶走那个古怪的卖酒人。既然明夷君说了县里的人不会有性命之忧,她也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又过了两天,南街上那个卖酒的还没走。
湛露每天坐在店门口看着,总有带着酒葫芦的人从她门口路过,进来到她这里打酒的却极少。她眼看着那些打酒的人面色越发苍白,神情越发恍惚,有的人看上去好像刮一阵风就能被吹倒似的。只觉得心里非常不安。
明夷君也注意到了这点,他说看来那个卖酒的是准备要长久待下去了。这样时间长了,说不定真的会弄出人命来。湛露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担忧了。
“就不能想个办法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