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了,每次湛露计算起时间,发觉已经度过了七年,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原本湛露以为,没有明夷君在的时间会过得极为寂寞和痛苦。开始是这样的,然而时间久了,这种痛苦似乎也一点点平淡下去,留下的只有长久的思念。
她深深想念着明夷君,想念他的面容,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笑的样子。七年过去了,他的影像在她的心里,一点也没有变得模糊。
她把他那一次送来的信又折回纸鹤的模样,把它和昔日他曾经给她折的那一只收藏在一起。时间过了那么久,它们的身体都变成淡淡的黄色了。
阿箸娘子的原身仍被湛露摆放在显眼的地方,她始终没能变回人形,甚至连动都没动过一次。湛露每天晚上都要和它说一会儿话,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回应过,好像她从始至终,一直都是一双牙箸,此前那个腿快嘴快的阿箸娘子,似乎只是一场梦幻。
青玄道士仍是白天出去摆卦摊,晚上回酒肆住。有好事的人发觉了这一点,就去问青玄道士,两个人的关系。道士只是笑笑,说酒肆里的叶娘子是他的故友,可怜他没有地方住,收留他罢了。那些人只是不信。他也不再说什么。
青玄道士越发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他再也没说过喜欢湛露这样的话,或者说,他只是不再和湛露说话了而已。他饿了就走进店里去,湛露为他准备饭,困了就变回狐狸睡觉。两人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默契之中。
说也奇怪,七年的时光过去,湛露的模样,竟然没有多少变化,还与七年前一样,样子还那么年少,身体还是那么轻盈,只是身材变得有些更像是个大人了。每天早晨,湛露起来梳妆的时候,照着镜子,看见时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觉得可能是时间把她遗忘了。
这当然是说着玩的,湛露自己明白这是什么原因。自从她当初吃了雪蜂蜜玉青柠和东海盐之后,只觉得身体康健,精神百倍。这些东西都是仙家的美食,她一个凡人吃了这些,得些益寿延年的好处,也不是什么怪事。
又到了一年的除夕夜。
每到除夕和七夕的时候,湛露总是更想明夷君,他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知道如今到底怎样了。从前湛露小时候,除夕守岁有阿箸娘子在,就不觉得寂寞。可是如今不仅没有明夷君,也没有阿箸娘子了。酒肆里只有她和青玄道士两个枯坐着,又不怎么说话,故此这一项规矩也免了,两人只是在门口放了一挂鞭炮,湛露就回了房间,锁上门,自去睡觉。
说是要睡,实际上却睡不着。不知怎么的,明夷君的影子总是在她的心里乱晃,晃得她心烦意乱。天气真冷啊,就连被窝里也不暖和。她的手脚冰冷,怎么也暖和不过来。湛露脱掉了所有的衣服,抱紧了双臂暖和着自己,觉得她的皮肤充满焦渴。
从前明夷君还在的时候,天气冷了,他总是抱着她睡。他的皮肤光洁,双臂非常有力,非常温暖。更多的时候,他要变回了兽形。当他是兽形的时候,他的身上就更暖了,他身上的长毛非常柔软,贴在她身上舒服极了。
她想念他了,她渴念着他的手臂,他的肌肤,他的温度。如果他在,她是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冷的。
或许是因为思念得太重,她仿佛听见了明夷君轻轻的笑声。
那笑声真熟悉,带着点儿嘲弄,带着他那风流态度,和从前一模一样。那就是他的声音,一点也没变。
那声音仿佛很近,很近,就在她的耳畔。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吹着她的耳朵,痒痒的。正如他以前经常做的那样。
如果说只有声音,还可以说成是幻觉。可是湛露所察觉到的并不仅仅是声音。她感觉到有一只手的指尖轻轻碰触着她的背部。
如果没有明夷君的声音在,她大概会怕得叫起来吧。她确信自己听见了明夷君的声音,所以她没有叫,只是静静感受着。
但她仍然是紧张的。她想要问一句,到底是不是他,可是她紧张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身体紧绷着,她的皮肤变得极为敏感,无论多么轻微的触碰,她都能感觉到。
她感觉到那只手贴在她的背上了,慢慢地、慢慢地在她的背上游移,不断抚摩着她。它是温热的,让她觉得很暖和,很舒服,很安心。她感觉到它从她的手臂间穿过,在她的胸腹之间不断摩挲,用非常温柔的手法轻轻揉捏她身体中未被他人碰触过的地方。与此同时,极为温暖的男子的胸膛从后面贴上了她的背,与她的皮肤紧紧相贴,一点缝隙都没有。
男子的呼吸急促,吹拂在她的后颈,很痒,可是却又很暖,很舒服。让她想闭上眼睛叹息。
她想要开口问一声,到底是不是他。可是她又怕这只是个梦,她开口问一声,他就不见了。
湛露对做梦很有经验,刚分别的时候,她总能梦见他。一般来说,梦里的他总是和平常的时候一样,一样笑着,一样地皱着眉说她煮的东西难吃。
但她未曾梦见过他像这样拥抱着她,也未曾在梦中感知过他的体温。
这好像……不是个梦。
如果这样的话,后面的人,真的是他吗?
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些惊恐,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在后面抱着她的男人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紧张,感觉到了她身体的颤栗。他用力抱住她,用温暖的双臂抚平了她的颤栗。她张开口,想要说话,可是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她用尽力气,才发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是……你……吗?”
那声音支离破碎,嘶哑得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可是听见了她声音的男人却似乎很欢喜,发出轻轻的笑声来。他的头从她的肩膀后面伸过来,秀发蹭过她的颈侧,丝丝的蹭得人发痒。他低了头吻她的脖子,吻她发出声音的地方,轻轻舔舐颈部的骨节。他的唇舌是很软的,很软又很湿,像一团云,吻得她的身子一寸寸酥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虽然身体酥软,可是她的意识还在,还很清醒。她知道他没回答她,他一个字儿也没说。
所以她拼了命的推拒他,尽管她的身体早就已经绵软无力,可她还是拼命推着他钢铁似的胳膊,试图从他的臂弯里钻出去逃走。可是男人的力量多大啊,怎么可能这就被她推开呢?他把她的身子翻过来,让她面对着他。
她感到越来越恐惧,用力踢,用指甲挠,喉咙里发出尖叫声,希望门外的青玄狐狸可以听见她的声音来救她。可是嘶哑的喉咙只能发出破碎的尖叫,这样一点轻微的声音,无论怎样都是没有用的。
见她这样,后面的男人似乎并不害怕,而是更兴奋了,她的指甲掐进他的皮肉,他却仿佛一点也不在乎似的,只是将她抱紧了,不断亲吻舔舐,有时候还用牙齿轻咬。
她渐渐绝望起来,不再挣扎也不再试图尖叫了,她流下了眼泪。
像品尝美味一般品尝她的男人似乎察觉到她脸上的潮湿,他的动作停下了。
湛露感觉到柔软的舌尖很怜惜地舔舐着她的眼泪,一直舔到她的眼睛,把她的眼泪都舔净了。
她听见了熟悉的轻笑伴着男人的声音响起来:
“小阿露真笨啊。”
那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声音很轻,但是却很清晰,让她听得清清楚楚的了。
那是“他”的声音呀!那就是他,不会错的,不会是别的人,那就是他。
本来被舔干净了的眼泪刷的一下又流出来,他发现她又哭了,仿佛始料未及,继续舔舐起来。可是她的眼泪好像流不尽似的,他总也舔不完。
她的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身体,在他的身上摸索着,确认着他的温度。这就是他呀!不是别的人,也不是梦幻,他是确确实实存zài在这里的。
可是她还是有点担心,带着哭腔儿,用嘶哑破碎的声音悄悄问他:
“这是梦吗?”
她期待着他说这不是梦,可是他却并不按照她所想象的那么回答她,他说道:
“是的,这是梦,我是你梦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