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烈刺眼的阳光下,我微眯起眼,想要把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辨识清楚。在沸沸扬扬的人群中,在喧闹聒噪的议论里,穆萨只是安静地站在终点处,仿佛置身事外。
周围有看热闹的‘女’生惊叹于他的英俊,她们似乎是游客,一边肆无忌惮地犯着‘花’痴,一边感喟着帅哥结婚的可惜。有个‘女’孩唉声叹气地怨了一声,“不知道他的妻子长成什么模样,要是不好看,就太可惜了。”
那语气,那想法,就与我和连翩第一次见到穆萨时,如出一辙。
我心中暗想,你们又怎知道他真正的模样,他掩藏在俊冷外表下的寸寸温煦?而这些,都是我珍贵的回忆。
就让我悄悄在心底,最后为他小小地虚荣一下。
场上场下,所有人都注视着站在终点处的他,而我则‘混’淆在人群中,成为无数张面孔中的一瞥,静静无声。直到参加比赛的人员入场,人们才将视线转移方向,看向做着准备活动的骆驼和人。参赛的都是新郎新娘两家的亲朋好友,一声枪响,骆驼便撒欢地跑了起来。一袭袭白袍在阳光下飞扬,驼蹄翻飞间卷起四溅的尘埃,格外地壮美瑰丽。
这并不是专业的比赛,参赛的人以休闲娱乐为主,虽有振奋,却没有人拼了命‘乱’冲,反倒显出一种悠然笃定的气概。但即使是这样,也引得观看比赛的人欢呼不止,游客‘女’人们更是叫得声嘶力竭。
第一个人冲破了终点线,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狂欢,冠军骑手跳下骆驼,而穆萨则在众人的簇拥下朝冠军走去,递给了他冠军专属的奖励,看起来像是一笔奖金。这一刻我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种客套矜持的微笑,有些僵硬。
正当我凝神观察穆萨的时候,乔治的声音从身边窜了出来,听起来有几分失望:“这就结束了?不是说赛骆驼很野蛮的吗?还有,新娘在哪儿呢?”
我张了张嘴,刚想回答,就听见一个声音从我后面传来:“这是为婚礼助兴,又不是专‘门’的比赛,当然不用争得太厉害,大家开心就好。”
转头一看,阿尤布正漫步着朝我们走来,笑脸盈盈。
“至于新娘,当然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等会儿在酒店就可以看到我妹妹了。”阿尤布回答着乔治的问题,眼神却是看向我。
我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忙干笑两声,向阿尤布介绍道:“这位是乔治,我的朋友,美国人。乔治,这是阿尤布,新娘的哥哥。”
乔治同阿尤布握了握手,肩上还挂了一个单反相机,刚才赛骆驼时,他就不停地拿着相机拍来拍去。收回手,乔治便向阿尤布展示起他刚才拍的照片,问道:“我是一名摄影师,婚礼时允许拍照吗?”
阿尤布说:“男宾厅可以,‘女’宾厅不行。如果想和新娘合影,也需要征得同意。”
我一时有些晃神:“今天不是男‘女’宾日吗?还要分厅坐?”在我的概念中,所谓男‘女’宾日,就是男男‘女’‘女’可以自由地坐在一起,所以才让乔治来陪我。
阿尤布摇摇头:“后半部分男‘女’的确会聚在一起,但前半部分还是得分开。”
我颓丧地看了乔治一眼,轻轻“哦”了一声。乔治也拍拍我的肩,安慰道:“没关系,下半场我来找你。”
瞧见我和乔治的互动,阿尤布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放心了些,点头笑道:“好了,我还有事,祝你们今天玩得开心。”
说完,阿尤布挥别转身,渐行渐远。直到确定他不会再回头,我这才敢重新将目光投向穆萨所在的方向。模模糊糊,却只看到人群包围中,穆萨迅速地钻进了车内,再不见人影。
周遭的人群渐渐散去,我顶着阳光站在沙漠中,呆立了良久良久,直到乔治拽过我的衣袖,才缓过神来,跟随他上了车。
“你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乔治一边开车一边说。
这么明显吗?我赶紧‘挺’直了背脊,振作道:“我没事,只是跟新娘的哥哥有一点小小的误会,想着怎么解释清楚。”
“你别说,这阿拉伯人感觉长得都像是一个样。我总感觉以前在哪里见过新娘的哥哥,但又好像没见过。”
“你平日里都在阿布扎比,估计是认错了吧。”
乔治轻蹙眉头:“阿布扎比的娱乐设施比迪拜更少,不如这里开放,爱玩还是得到迪拜来,我以前几乎每个周末都会过来。”
我垂下头,掰着手指:“迪拜也没什么可玩的,那些高端设施都是有钱人的享受,跟我不搭边。”
乔治笑了笑,随口说道:“今天办婚礼这家也一定家底夯实,选的酒店很奢侈呢。”
我怔了怔,搓搓手指,没有答话。
乔治控制着方向盘,没有看我,继续说道:“不过,阿拉伯人对婚礼的重视程度本来就高。婚礼的费用都由男方支付,只不过婚纱需要‘女’方自己买。据说结婚时新娘身上带的黄金首饰都必须是全新的,你有机会可别忘了‘偷’拍几张给我瞅瞅。”
“再说吧。”我悻悻答着,‘舔’了‘舔’嘴‘唇’,喉咙干哑得像要裂开。
把车开进停车场,我先去酒店的卫生间换上旗袍礼服。不是为了故意展示什么,而是我只有这一件稍微正式一点的礼服,便拿来凑合凑合。换好旗袍,我和乔治一路走去,先是见到了男宾厅‘门’口穆萨的父亲。他有礼有节地招呼着来宾,虽然带着浅笑,可我依然能够感觉到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严肃。想起穆萨曾经提及,如果我们在一起,他的父亲很可能会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不禁打了个寒颤。
人流络绎不绝,绝大多数都穿着白袍,我和乔治便显得格外显眼。我不便在男宾厅‘门’口停留太久,同乔治告别后,便独自去了‘女’宾厅。
绕过一扇隔挡的牌子,就看见一群‘花’枝招展、极尽闪亮的‘女’人排成一列,她们穿着各式各样夸张暴‘露’的晚礼服,显得我一身旗袍过于含蓄。一个‘女’人热情地走上来拥抱我,喜笑眉开地邀我入厅,不禁感到受宠若惊。
内心虽然局促不安,但我依然努力地昂首‘挺’‘胸’,想表现得大方自然。可一进入厅内,我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和国内喜庆一‘色’的婚礼装扮截然不同,这里一进‘门’便可以看到阿拉伯婚礼必不可少的沙发和t型舞台。舞台侧壁雕刻了大幅繁复华美的图像,缀满了浓浅深淡的各‘色’‘插’‘花’。头顶的华灯采用了风格独特的灯笼设计,光芒透过镂空的雕‘花’,浅浅洒在‘花’艺丰富的大厅,整个空间以白‘色’和金‘色’相‘交’辉映,如同一场瑰丽旖旎的奢华梦境。
看着这极尽‘浪’漫的婚礼现场,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穆萨要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着手准备婚礼。其浩大繁复,铺张绚烂,岂是随随意意能够展现出来的。
再看周围的阿拉伯‘女’人们,有一部分仍穿着黑袍,但更多的人,换上了前‘露’‘胸’后‘露’背的暴‘露’礼服,浓妆‘艳’抹,华饰闪耀,满场‘胸’器呼之‘欲’出。未曾想到,那一具具裹着黑袍的身体,在‘私’底下竟是这般地夸张无束。相比起来,我包裹严实的礼服,的确显得很是单调无趣。
此时此刻,我才完全相信了乔治告诉我的那一番话。从前,我总以为黑袍‘女’人都是压抑的、顺从的、把自己放得极其卑微的,可到了这里,才体会到她们肆意张扬的‘精’神力量,以及她们对于美丽毫不掩饰的追求。
一个看上去像是新娘嫁人的‘妇’‘女’过来招呼我,估计是阿尤布之前打过招呼,那人带我坐到了t台的侧旁,的确是极好的观赏位置。我牵起一抹苦笑,在一群阿拉伯‘女’人的包围中,坐立不安。
我到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前菜,都是典型的阿拉伯风味。席间又许多菲佣来回穿梭,问我要不要甜点和‘奶’茶,还有可供喷撒的香水。这些习惯与国内全然不同,我不敢尝试得太多,只让菲佣用一柄金‘色’的长嘴壶给我倒了杯阿拉伯咖啡,味道有些像中‘药’,融合着我苦涩的心情。
整个过程中,我一直忐忑不安地等着穆萨和新娘携手出现。可是过了好一会儿,我在厅内连新娘的影子都没瞧见。舞台上开始有歌者和舞者表演节目,抖‘胸’斗‘臀’,争奇斗‘艳’。几场下来,在坐的亲戚朋友也都纷纷上台跳舞。说是跳舞,其实也不太恰当,就是抖一抖晃一晃,虽不‘激’烈,但也不乏妖‘艳’灵活。
等了很久很久,我终于忍不住问向旁边的人:“到底谁是新娘啊?”让我快些看到,快些了结,早死早超生吧。
“新娘?”身边的‘女’孩拿了块碎‘肉’米饭团咬了口,“新娘,还没来呢。”
我瞪大了眼睛,错愕不已。
这场群魔斗舞持续了很久,就在我屏住的呼吸渐渐松懈时,一个小‘花’童坐上了舞台的沙发。身边的‘女’孩敲了敲我的肩,说道:“这个小‘花’童上场,就意味着新娘即将出现。”
对于穆萨的新娘,我从不敢做过多想象。印象中,只有一身黑黑的袍子,裹住一个卑微的身体。可到了婚礼现场我才发现,她并不似我想象中那般封闭保守。
新娘穿着白‘色’的婚纱,手腕脖颈上戴满了各种首饰。我抬起头,看向t台上的新娘,感受到一种可望不可即的距离。她生得不算出众,也不算黯淡,可她所站的位置,却是我心中隐隐‘艳’羡着的。又想起乔治说,阿拉伯新娘身上的首饰用品都是新郎家提供的,心底不禁‘激’起一阵深深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