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家。
于白跟在空海法师的身后,走了进去。
白居易家里的灶台上还叠着没有洗干净的碗筷。
空海法师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向内屋走去。
而此时,白居易正坐在桌子前发呆,他听见声响没有回头,冷冷的问:“谁让你们进来的。”
空海法师捡起地上的画像,温柔的说道:“门开着。”
于白把头凑过去,和空海法师一起看画,画中是一个红衣女子的背影。
“我和你说了,白居易不见客。”白居易话语中毫不客气。
没有回白居易,他看向那张贴满纸的墙。
白居易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他飞快的冲到墙那边,把上面的纸撕了个干净。
“撕了也没有用,妖猫都看到了,所以他能把春琴幻化成你想象中的杨贵妃。”空海法师说到。
白居易呼吸声忽然急促,他转过身,坐到椅子上,发呆。
空海法师没有理会白居易的情绪,他继续说:“从宫里,再到胡玉楼,再到陈云瞧家。”
“妖猫一路都在引导你寻找贵妃死亡的真相。”
白居易简直把不愿相信妖猫说得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他喃喃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在写长恨歌。”空海法师斩钉截铁的说。
“我也明白,如果贵妃是被活埋的,那你的长恨歌就白写了。”空海法师继续说。
白居易站起身,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与悲伤:“明白?”
白居易质问空海法师。
“你刚走进这间屋子,就说你明白!”
“你没尝过我在寒冬的黑夜里苦苦写诗歌跪求一字的折磨!就知道什么是心血!”白居易疯了似的呐喊,他将长恨歌的手稿扔了一地,情绪崩溃。
古代文人大都有一颗匠心,字句斟酌,反复推敲,所才会有那么多的传世名篇。
每一个作品都是文人的呕心沥血,像白居易这样的诗词大家,当更是如此。
于白其实还是很理解白居易的,他那种感觉大概就是一篇论文写了几十万字,最后写都写完了,忽然跳出来一个人证明了这个选题是不成立的感觉。
于白心疼的看着白居易。
空海法师转过身,直视白居易,他一字一顿的对白居易说。
“因为你是白居易,因为三十年过去了,依然心系贵妃的只有你。”
空海法师很肯定的对白居易说我,他在告诉白居易,妖猫为什么选择了他,为什么要告诉他真相。
因为三十年后,只有白居易还心系杨贵妃。
妖猫不忍杨贵妃芳魂受冤,他想借白居易之手,将真相大白与天下,也想让心系贵妃之人,有权知道真相的心系贵妃之人,知道当年的真相。
纵容真相很残酷。
空海法师说完这段话,转身离开。
白居易赌气似的关上房门,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空海法师听着关门声,发了下呆。
里面的白居易忽然说话了。
“杨玉环之死,于史有载,安史之乱时,路上遇到兵变,玄宗无奈,不得不亲赐白绫,让太监高力士勒死了贵妃。”
听到这里,空海法师再次打开白居易的房门,他直视着白居易,笑了。
“你一个起居郎,不会不知道史书也有造假的可能吧。”
“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冒死闯进凤栖楼,偷出物证。”
“哦?你从宫里偷东西,给我看看。”空海法师不管白居易现在想不想让他进去,他就自己走进了白居易的家。
于白和他二人坐定后,白居易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个锦囊。
空海法师接过锦囊,双手捧在身前,仔细查看。
“玉奴二字就是杨玉环的乳名,头发就是杨玉环给李隆基的定情信物。”
“玄宗去世多年,留下了无数遗物,我打开他最私密的七宝函,里面就只有这个香囊。”
于白从空海法师的手里拿过香囊。
香囊做的很精致,有些磨损,看起来像是随身之物。
白居易倒了杯茶,继续说道:“要是李隆基不爱杨玉环的话,一缕头发何必珍藏到今天。”
“你也爱上了她,你也为她疯狂。”空海法师对白居易说。
白居易将手枕在脑袋后面,望着天花板。
“我是为她不平,大唐的陨落不是他的错,杨玉环不该如此孤独的被埋在马嵬驿。”
“所以,我要做一件连李隆基都做不到的事情。”
“让她再活一回。”
“但是当你一动笔,发现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空海法师说到。
“妖猫知道你的疑问,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告诉你,长恨歌的爱情故事是假的。”
白居易双眼含泪。
“我知道我写不出云想衣裳花想容,我可以一辈子活在李白的阴影里,但是你不能说我的长恨歌是假的。”
痴与狂。
这两个字当配白居易。
“其实要说起假,我也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
“你不是和尚?”白居易问。
“我说我只是个普通的沙门,我师傅才是最好的驱魔师。”
“他身体病弱,才让我顶替他来到大唐。”
“来,是为了求法。”空海法师望向白居易。
“师父和我说,空海,我修了一辈子得不到解脱,身心还是很痛苦,大唐的无上秘法,是能够超越生死的天法,空海,拜托了。”
“不管怎样,你都要入唐把他带回来。”
“也许是为了帮我下定入唐的决心吧,师父在那一刹那圆寂了。”
“师父,我去了。我是这么和他说的。”
“于是,我就孑然一身,走上了来往大唐的路。”
“船入大海,我的骄傲和自信受到了考验,我和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一起在船里,海上遇到风浪,船晃得厉害。”
“我问那个女人,你不害怕吗,那个女人回答我说,孩子睡熟了,我就很安心。”
“最后,船还是翻了,我被卷进海浪里,怕得要死,拼命挣扎想要活下去,背熟的咒语经忏在死亡面前通通都忘光了。”
说到这里,空海法师望着前面。
“但是,我却记得那个母亲对我说的话,是是什么,让她那样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