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对这具身体的“熟悉”程度,周向阳远在沈冬侨之上。
呼啸村的时候,周向阳就说过他脚底有个胎记,沈冬侨一直没有留意。
他拿着拓印下来的图案,想要对比一下。
只是这角度,脚掌一用力就有些变形,只能看到上头有不明显的凸起,像是伤痕愈合后的增生。
他自己看不真切,就把纸给周向阳看。
周向阳端详了片刻后,沉声道。
“确实很像,跟烙上去一样。”周向阳又用拇指摩挲了一下,问沈冬侨,“你家里人没人跟你说过这东西的来由?”
沈冬侨轻轻摇头,他哪里能知道。
而且他猜就算是正主也未必知道。
如果真是烫出来的痕迹,皮肤上的伤痕并不会随着年纪的变化多少。
也没有办法判断这个伤痕具体是什么时候有的。
按照愈合程度看,
极有可能,是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难道这是太后要把簪子给他的原因?
又是谁在他身上留下这样的印记。
这簪子和他有关系,他却猜不到这具体是什么。
沈冬侨捂住额头,陷入了另一个“谜团”。
“怎么了?头疼?”
周向阳抽走沈冬侨手里的簪子放到了一边,把他拉进臂弯里,安慰道。
“今天想不出来就明天再想,明天想不出来就后天想,总有一天能想明白的……别愁了……”
沈冬侨环住周向阳的腰,往他怀里靠了靠,
周向阳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带着沐浴后的清爽,让他心安。
他闭上了眼睛,躺了下去。
“听你的,明天再想,”沈冬侨嘴里喃喃着,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明天……还要见小舞……”
“睡吧……”
周向阳拉下半边的床幔,挡住眼前的光。
不管蜡烛还燃着,等着它自行烧尽。
……
入夏后,夜短日长,天亮的格外快。
今天是和亲公主出京的日子,送亲的队伍从皇宫出发,一路沿着长街往城门外走。
红妆十里成为京都难得的盛况,无数百姓夹道相送。
祁昭身穿战甲,骑着一匹油亮的棕色战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沿。
百姓们翘首期盼,激动地喊着祁将军。
他们之中很多人并没有见过祁昭,可是祁昭的传说在二十年间,一直在京都长盛不衰。
上至耄耋,下至髫童,拉出来都能说上几段关于他的战绩。
祁昭的名字就是不败的同义词。
他们相信只要祁昭在,他们就能坚不可摧,就能永享太平盛世。
祁硕跟在祁昭身后,听着此起彼伏的,一声声“祁将军”。
他却分明能知道他们喊的人从来不是他。
百姓们心中的“祁将军”,只有他的父亲。
他少年成名后再无建树,而他的父亲依旧在苦寒边关。
这一声声的呼唤,都是他父亲用累年的坚守换来了。
五年未见,他的父亲身姿依旧挺拔,可他鬓角也已经染了风霜。
这一次本该他送亲的,可是依旧是他父亲为他担起了这个重任。
他心中有愧,对父亲是,对妹妹也是。
祁硕回首,望着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
车轮滚动,四匹大马驱动着嫁车缓行。
有人踮脚想一窥和亲“公主”的美貌。
风吹起一角,却只看到里面也是满眼喜庆的红。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传到马车内。
小舞带着红色的盖头端坐在里面,看不清外头。
她侧头听到喜乐和铿锵的铁甲之声交织。
染着豆蔻红的手抬起想要把盖头揭开一些。
只是她一动,身侧就有人制止。
“公主。”同行的陪嫁的尚宫急忙出声提醒,“切不可乱动,乱了仪容。”
“我就看一眼,”小舞小声恳求道,“我想记住今天京都的样子。”
“规矩不可破,”年长的尚宫放轻了语气道,“等出了城门,可以……”
“谢谢尚宫体恤……”
小舞坐直了身体,双手叠放在膝上。
……
绑着红绸的嫁妆装满了三十余辆马车,
就连陪嫁的仆从也坐满了两辆马车。
祁家军簇拥着,浩浩荡荡地簇拥着。
沈冬侨坐在一辆仆从的马车之中,他靠在窗边看着身后不远处。
寻找着周向阳的身影。
这次按照计划,他们会跟着大部队出京都,先去和白熊汇合,然后找个安全的小镇暂住一段时间。
祁昭这一走至少要一个月,又带走了祁家军的精锐。
就怕许鹿回打个回马枪,防不胜防。
他如果再待在祁府太过于冒险。
周向阳跟再队伍的末尾,目光一直跟随沈冬侨所在的那辆马车。
他今天穿上了祁家军的统一装束,身上披着半身软甲,高大的身姿格外引人注目。
就连黑土也被仔细打扮一番。
背上披着红布,马鞍也被换成了全新的。
柔顺的鬃毛被编成了漂亮的小辫子,辫尾上还缀着银色的小铃铛。
发出清脆的响声。
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喜庆。
队伍缓缓出了城门口,停了下来。
……
城门外,陆存远已经等了许久。
祁硕跳下马,几步走到他跟前。
“太阳这么大,为什么不在马车里等?”
祁硕下意识握着陆存远的手臂。
“没事,不打紧。”
陆存远的脸色依旧不好,这几日他睡得很少,再加上祁硕偶尔的胡闹,身体一直不太好。
两人的互动尽数落在祁昭的眼中。
他勒马站在原地,嘱咐道:“我离开这段时间,京都就交给你了。”
“我会的,父亲。”祁硕对着祁昭一礼。
“此去路途遥远,愿将军早日归来。”陆存远也跟着行礼。
“怎么还叫我将军?”祁昭笑道,“该改口了。”
陆存远愣在原地片刻后,和祁硕一起又深深鞠了一躬。
“父亲,祝早日归来。”
“好。”祁昭朗声笑了起来,夹了一下马肚子,道,“走了!”
喜乐声又响了起来,和铿锵的铁甲之声交织在一起,伴着风声壮美又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