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鞭子抽完,朱俊生已经冷汗连连,满脸惨白,连嘴唇都磕破了。
“我再问你,你认不认罪?”
彦文濯站在前头,眼眸低垂,看着朱俊生,犹如看着一只蝼蚁。
“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朱俊生面容凄惨,口中却依旧不改说辞。
彦文濯不急不慢道:“好,那我再问你,这杀猪刀可是你的吃饭家伙,丢了,你可有去寻找过?为何不报巡防队祁家军?”
“我……害怕,”朱俊生趴在地上,依旧不认罪,“我怕被知道还没有验兵……”
彦文濯缓缓走了过来,蹲下身看着朱俊生,带着怜悯。
“朱俊生,今日,不管你是杀人潜逃还是躲避征兵都是死罪,但如果你能自己认罪,我还可以保你全尸……”
朱俊生嘴巴张合了一下,像是受蛊惑了一般不动了,眼中的光也暗淡了下去。
彦文濯起身,面对众人道。
“既然如此,案件已有定论,朱俊生杀害陈二,人赃并获,处以死刑,明日午时执行!”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开始拍手叫好,陈二媳妇更是不断给彦文濯磕头。
“谢谢彦大人,为民主持公道,我家陈二终于可以瞑目了……”
朱俊生趴在地上彻底不动了,被人架着往边上的小房间拖,之后,他要做的,就是等待死亡的来临。
他侧头略过人群,与后头的沈冬侨和周向阳对视了一眼,忽然眼泪汹涌而出,哽咽着道:“……周爷,嫂子,救救我,救救我……”
沈冬侨第一次见这样的断案,而要被处死的对象是自己认识,并且熟悉的人。
他紧抓周向阳的手指,心里头堵得说不出话。
……
案件已经了了,与他无关,可是沈冬侨心底还是失落。
朱俊生明日就会被吊死,今晚就是他的断头饭。
为了这顿饭,沈冬侨特地留下来,等人散后去找了彦文濯。
沈冬侨斟酌了一下,说道:“彦大人,我能不能跟你讨这个人情?”
“冬娇,对我你不用这么客气,有话直说就行。”
审讯结束后,彦文濯似乎又变回了文质彬彬的模样,说话时眼中也带着笑意。
沈冬侨却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可能是心有余悸。
“朱俊生没有亲人,能不能让我送他最后这顿饭。”
沈冬侨知道这个要求,其实有些多此一举。
一来改变不了结局,二来也不见得朱俊生会领情,三来说不准又会惹出一些闲言碎语。可是沈冬侨觉得朋友一场,希望他走得不那么凄凉。
彦文濯脸上的笑淡了下来,说话却依旧和煦。
“自然是可以的,但是据我所知,前几日,这朱俊生在外头说了你不少,不太中听的话。”
“这样啊,我不知道,”沈冬侨自然知道是什么不中听,尴尬地说道,“算了,都过去了。”
他人都要死了,也没必要去计较这些。
取得了彦文濯的同意,沈冬侨道了谢后就告辞了。
回到家里,他默默杀了最后一只鸡,又炒了一份腊肉蕨菜,还灌了一小壶胖姐家的果酒。
家里食材不多了,也做不了太多种类的菜,就想着把分量做足一些。
只是没等到他去送饭,却传来了朱俊生自杀的消息。
……
“他用裤腰带吊死在了梁上。”小七来传的讯。
沈冬侨从厨房出来,没握住手里的酒壶,碎了一地。
他看着酒水一点点渗透到地下,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好的,知道了。”周向阳把酒壶的碎片踢到一边,扶着沈冬侨坐下,“祁硕怎么说?”
“大哥说,事已至此,也是他自己选的……”
“行,知道了。”
“还有,大哥还说,既然这里的事情已经了了,我们明日就启程回马场,让你们也准备一下。”
周向阳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明白,没有问题。”
交代完正事,小七有些担忧地看向沈冬侨。
“沈小姐,明日就要启程,还请注意身体。”
沈冬侨抬头,挤出一丝笑道。
“好,我会的,谢谢小七。”
……
小七走后,屋子里还飘散着酒香。
周向阳蹲下来,看着沈冬侨的脸。
“如果你心里难过就哭吧。”
沈冬侨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把头靠在周向阳的肩头上,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其实与他并不太熟,没必要为他哭,对不对?”
“嗯。”周向阳拍着他的背,轻声应和。
“他是杀人犯,我不应该为他难过,是不是?”
“嗯。”周向阳亲了亲沈冬侨头发,摸了摸他的后颈。
“可是鸡还没有煮好,也没有好好道别……”
沈冬侨把脸深深埋在周向阳的肩头。
也许这一刻,他可能是这个世上,唯一为朱俊生哭的人。
……
呼啸村的一切以朱俊生的死划上一个句话。
沈冬侨和周向阳又去了一趟胖姐家,把猪崽子都送了过去。
不巧,胖姐和二墩去了店里,只有东哥在。
不过这样也好,不然怕二墩又要哭了。
简单到了个别后,去了周向阳奶奶和父母的坟头上了香。
“奶奶,父亲母亲,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生活,也请你们保佑我们,以后能平安顺遂。”
沈冬侨轻声说道。
“他们会保佑我们的,保佑我们永远平平安安地,永远在一起。”
周向阳拉起沈冬侨的手道。
他们一起磕了头,许下了承诺。
……
第二天一早,周向阳锁好了门,背上了不多的行李,牵着沈冬侨出了门。
他们在晨光中前行,在交叉口和祁硕,陆存远汇合,还有祁家军一起。
浩浩荡荡的队伍往村口走去。
刚到村口就看到几个人站在那里,李大爷抱着一个小女娃,还有胖姐和二墩。
“冬娇姨~”二墩儿还是像从前那样抱住了沈冬侨大腿,“我一定会想你的,每天都想……”
刚还笑着,说着说着就哇地哭了。
周向阳把二墩儿从沈冬侨腿上扒拉下来,拍了一下他的屁股道:“都这么高了,还哭,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
二墩儿哎呦一声,又抱着周向阳的脖子抽泣。
“一定要常回来,向阳叔,我也想你,每天都想……”
周向阳拍了拍二墩儿的背,道:“一定。”
……
“冬娇丫头!”李老头笑呵呵地朝着沈冬侨招手,“知道你们要走,还以为来不及见了……”
“李大爷。”沈冬侨有些红了眼眶。
“你看,这是我孙女丫丫,来叫叔叔,婶婶。”
小女孩乖巧地窝在李老头怀里,嫩白的小脸上带着羞怯的笑。
对着抱着哭哭啼啼的二墩儿叫了一声,“叔叔。”
又对着沈冬侨叫了一声,“姐姐……漂漂……抱抱……”
“喂,差辈份啦啊,李老头,你是不是故意这么教的?”周向阳不乐意了。
“嘿,”李老头作势要打人,“谁让冬娇长得嫩,再过几年,你成了糟老头子,冬娇还是漂亮姐姐。”
一时间所有人都笑了,连挂着眼泪的二墩儿也笑了。
沈冬侨抱着丫丫软糯糯的小身体,心里头为李老头高兴。
现在,他和儿女们的关系应该缓和了不少,以后会是幸福的小老头了吧……
“以后啊,等你们也有了孩子,一定要记得抱来给我老头子看一眼,我给他打个长命锁。”
沈冬侨不敢应,可是周向阳却搂住他,道:“好,一定……这么多人作证,你可别不舍得!”
“我呸,你个臭小子,别逼我打你啊……”
然后又是一阵爆笑声。
沈冬侨擦了擦眼角,也跟着笑,笑得如春日里的花儿一样……
……
下山远比上山快,几个弯道后,已经看不见呼啸村。
出了村口,就上了小七准备好的马车,他们将要踏上一条更为宽阔的大道。
他们从白日走到夜幕降临。
那晚沈冬侨做了一个梦,梦里还在呼啸村。
而此时,入了夜的呼啸村内,所有人也都在睡梦中。
忽然一道火光从半山之中射出,然后是接二连三的火箭组成的火墙。
一个黑皮汉子站在远处看着眼前的一切。
火光之中,一切的美好也将消失殆尽。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