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我好了。”
柔韫从浴堂走出,月白色中衣,长发潮湿凌乱的披散在胸前肩膀,将里衣晕出团水渍,因紧张而脸颊庞红。
这等艳色让越浔更加心神缭乱,不自在地将眼神撇到一旁,若说柔韫平日妆容姿态像是不染俗世的海棠,那么现在更像是娇媚的芙蓉。无论哪个都足以让人沉迷其中,深入骨髓。
“夫君要洗漱吗,我叫丫鬟们换水。”柔韫说着便要往外走。
越浔下意识拉住她,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神色:“不必,我在侧卧沐浴过了。”
“夫君今儿似乎比平日要早些回屋。”
“你不喜欢吗?”
柔韫没想到越浔会问出这种话一时间呆愣在原地,越浔也是抿住唇,自己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喜欢。”柔韫小声嘀咕。
越浔没想到柔韫会回他,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我说喜欢。喜欢夫君早点回屋。”柔韫揪着衣袖,虽紧张但还是抬起头盯住越浔的眼睛,语气真诚。
越浔张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一时之间倒真有点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夫君要歇息了吗?”柔韫率先打破尴尬。
“晚些,我有事找你。”越浔拿起干帕递给她示意她擦干,然后移到窗旁的座榻前。
柔韫接过帕子,手脚麻利将发尾擦干,跟着越浔来到窗边:“夫君有何事?”
越浔盯着榻上矮桌上摇曳的烛光,将目光移到柔韫身上:“明早随我到祖母院里用膳。”
柔韫有些惊讶,除了新婚敬茶那次,越浔就没出过院门,今儿居然主动邀约自己。见越浔直勾勾盯着自己,眉头微挑,似是在意她的走神,趁着越浔没发火前,赶紧回答:“好。”
“你就不问为什么?”
“夫君不说自然有道理,我又何必紧巴巴凑上来问。”
越浔语塞,半响才道:“明日我有大事要与祖母协商,事关越府成败与否,你是我的妻子,理应知道。”
“好。”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自己是他的妻。柔韫笑颜如花,双眸盈盈似水,脸上酡红更重,艳媚无双,盯得越浔承受不住,率先移开了眼。
“听闻祖母让你参加下月宫宴?”越浔赶紧转移话题。
“嗯,祖母让我与大嫂一起去。”柔韫咬唇颇有些小心翼翼:“不过,我未曾进过宫,宫中规矩全然不懂,生怕给越府丢人。”
“无碍,大嫂会帮你。”越浔一顿:“若是遇到有人为难,万不可忍气吞声。你的身后是将军府,你的夫仍是淮远大将军。”
柔韫颔首含怯一笑:“我记着了。”
“天色已晚,上塌歇息吧。”
“那我让沧澜进来为你更衣。”
“不必。”越浔开口:“我已让他回去歇息了。”
柔韫攥紧衣摆:“那我为夫君更衣?”
“嗯。”
柔韫凑身而近,双手有点颤抖地帮越浔解腰带,除外衣。指腹时不时划过越浔的胸膛,扰得他心神不宁;柔韫也并不好过,第一次做这种事,额头与鼻尖都沁出了细汗。越浔低下头隐晦地打量自己的妻子,她就像融合了世间对女子的期许,端庄、贤淑、美丽。
更衣完后,两人心照不宣地上塌同寝而眠,再没说一句话。
隔天一大早,长缨院的丫鬟就事前向老夫人院里禀报,将军与少夫人要来南山院共同用膳,老夫人乐呵的,吩咐厨房多备些菜色,等到越浔夫妇两人过来时,老夫人和魏氏守着满桌的膳食候着了。
越浔身着紫檀色锦袍,头带玉冠,鬓发如墨,剑眉凤目,脸上的疤痕似乎没给美玉一般的脸庞造成丝毫影响,反而给儒家子弟般的脸增添了一抹武将气息。柔韫则是海棠粉衫,月白色罗裙,面如皎月,色若春花。直叫老夫人、魏氏以及院中的丫鬟小厮们都看呆了去,两人是如此般配,形男秀女天作之合。
越浔由沧澜推着进门,柔韫带着冬至紧随其后。
“祖母、母亲。”
“祖母安,母亲安,让您们久等了。”柔韫略带歉意的说道。
“不晚不晚。”老夫人笑得褶子都挤在一起。
“赶紧坐下用早膳吧。”魏氏也是乐呵呵,以后孙子孙女生出来那得多好看。
众人齐聚用膳,因越浔腿脚不便,柔韫贴心地将他够之不及的膳食夹到他面前的碟前,越浔筷子一顿,柔韫怕他以为自己羞辱他,有些忐忑,越浔对上女子的目光,继续动筷,将碟前的食物吃了去。
老夫人与魏氏相视一眼,嘴角的笑止不住,调侃了柔韫几句,羞的她全程低头细嚼慢咽,不敢直视越浔。越浔嘴角微扬,若是柔韫此刻抬头,应能撞见那片柔情。虽是一瞬,也够沉沦。
早膳过后,众人一起在里屋品茶。上好的碧螺春,碧螺春独特的果香味,茶叶舒展开,清香袭人。越家虽不如以前风光,但府中库房大有一番千秋。
“祖母,我有事与你商议。”越浔冷不丁开口。
“哦?”老夫人放下羊脂玉杯,眯着眼看着孙子:“国事家事?”
“家国大事。”越浔眼神坚定。
老夫人看向魏氏:“知府家的太夫人就要过八十大寿了,你去库房将那尊上好的白玉观音送去吧。”
“是,母亲。”魏氏知道老夫人是想支开她,也不在意,她不像婆母那么有远见,身为深闺妇人,她还是相夫教子比较合适。
魏氏走后,老夫人对着屋内伺候的众人吩咐道:“你们也都退下吧,沧澜冬至守在屋外,没我吩咐,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是。”
沧澜与冬至领着众人下去,两人则守在屋外,寸步不离。
“祖母,我还是回避下比较适合。”看祖孙两人这架势,似乎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不必。”
“不用。”
祖孙两人默契的开口,老夫人瞧了孙子一眼,握住柔韫的手:“你已是我越家人,行之信任你,我也信任你,按理说你婆母也该在,但她为人多虑,知道太多,反而徒增烦恼,故只独留你。”
“是。”既然老夫人都说了,柔韫乖乖坐好。
“行之,什么事就说吧。”老夫人给自己又满上一杯茶水。
“昨儿霍衍来了。”
“哦,六殿下来了,都没知会一声,越府可招待不周了。”虽这么说,老夫人语气平淡,霍衍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与行之又是好友,向来不注意这些。
霍衍?柔韫想起昨儿碰到的那人,他自称是霍某,果然是皇室之人,只是没想到是当今久负贤明的六皇子。柔韫小小震惊了下,又恢复平静。
“六殿下此番前来,怕不是只为了关心你伤情这么简单吧。”老夫人毕竟是只老狐狸,看事极为通透。
“他此番前来有两件事。”越浔长睫微垂:“一是他已找到药宗,寻到了能帮我治疗腿疾的方法。”
柔韫抬头,眼里满是期翼,老夫人也激动万分:“当真?如此甚好,你父兄派人苦寻无果,如今倒让六殿下找到了。”
“是。”越浔对此事有疑虑,但还是没说出来。
“六殿下不会如此平白无故帮你吧,即使你们之间有交情。”老夫人冷静下来才想到这方面。
“第二个条件是,霍衍想让越家助他夺储。”越浔如实说出。
柔韫心里咯噔一声,如此大事,怪不得要支退众人,但凡被有心人听到,传出去那就是谋逆的大罪,诛九族的。
老夫人也是眉头紧皱,手上的茶水撒了些都不自知,越家先祖,与顺帝一起南征北战,建立黎国功不可没。祖上玄武铁骑一直延续至今,兵力雄厚不亚于圣上的御林军。即便如此,越家从未参与任何一朝的夺嫡,一向是君王立谁,越家便拥立谁,不过到龚帝朝有些不同,龚帝突然崩逝,未曾留下遗诏,因而只能立嫡由启帝继承,如今到了启帝一朝,皇子背后都有多番牵扯,启帝像是担心什么一样,不肯立太子,眼睁睁看着皇子们相争。
“我老了,拿不定主意,你怎么看?”老夫人不想破越家不站队的规矩,但此番处境,若不做出决定,只怕越家会继续破落下去。
“启帝对越家兵权诸多忌惮,如今重用与越家不和的文相,朝廷由其一党把持,正好借此打压。如今与匈奴议和,边塞战事得到缓和,我猜启帝的下一步必是等父兄回京,借此夺走兵权。”
“嗯那有何对策?”老夫人也意识到这一层面。
“虽说越家从未有站队皇子的说法,但如今启帝不如其他先帝圣明,文相又对越家处处针对,,为今之计只有为越家找棵大树庇护。”
越浔目光坚定望着老夫人:“我想拥立六皇子。”
老夫人盯着这个孙子,有些恍惚,这股劲倒与他祖父一样,老夫人眼眶有些湿润,自己操持越家数十载,越家男子只知行军打战,独她一妇道人家硬生生独守京都,树大招风,世家间的争斗远比战场复杂。
老夫人不做答复,越浔广袖下的手悄悄攥紧:“祖母?”
老夫人拂去眼角的泪,望向柔韫,声音极尽柔和:“韫儿,你怎么看?”
柔韫没想到此等大事,老夫人竟然在询问她的意见,越浔也将目光落到她身上,似乎也在期待什么,愣了瞬才缓过神:“柔韫涉世太浅,怕看法不全面。”
“无事,你尽管说,是非与否,我与行之自会判断。”
柔韫手虚虚拂过鬓发,稍微镇定才缓缓开口:“三皇子是文淑妃所出,背后定然是文相一党在支持,若扶持三皇子,待其登基后,必定会保母家,对越家下手;五皇子昏庸,比起皇上恐怕是有过之无不及,若他上位,黎国百姓定会遭殃;如此算来,六皇子颇为贤明,且与越家素有来往,其背后无其他势力,若他来日能登基称帝,越家才能全身而退。”
“不过”柔韫顿了顿:“贤明也可是为众人树立的表象,要想真正看透这位殿下,还是得靠长久的相处,如今,夫君扶持六皇子,既能医腿疾,又可保越家,是最适合的选择了。”
柔韫抬头,见祖孙两人听的认真,有些慌乱:“若是哪里讲得不好,祖母可不要取笑我。”
老夫人听到女子悦耳的嗓音,才从那番独到的见解上回神,哪是讲得不好,是讲得太好了,久居深闺的女儿家,看事通透,不局限于宅院,能阔谈朝政大事,非一般人所能及,与年轻的自己实在是像,老夫人越来越喜爱这个孙媳,眼神满是赞赏:“韫儿若为男,恐仕途无忧矣。”
屋里暖意萦绕,越浔看向妻子的眼神也满是柔情。
“祖母谬赞了。”柔韫微扬着脸,嘴角擒着笑。
“行之,此事就由你们年轻人来决定吧,祖母操持了半辈子,已是精疲力尽,只是,你不是自己一人,你的背后是越家,你的身边站着你的妻子。凡事三思而后行。”老夫人抚着自己干枯发瘦的手:“好了我就不留你们了,年轻人要多走走。”
“孙儿记下了。”
“孙媳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