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峻的声线飘来，抬头看时，尚智已经伫立在硕大明亮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逆光中，段麒麟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调查过，但始终查不出结果。她的过去被洗白地很干净，是专业人士做的，手法利落不留半点可追溯的痕迹。包括和那个刘子涛和张晓菲的关系也是，一直扑朔迷离，让我半点查不到真相。”

窗前坚挺身躯的背影被渐渐日下的阳光越拉越长，洁白羽翼的雁群列队从空中掠过，变换起各种队型。

距离段麒麟离开已经有一些时间，但硕大魁梧的身材依旧习惯性地倚靠在窗棂，微抿的薄唇和紧锁的眉额，半分没有轻卸，眼神空洞涣散，似在张望天际，也好似在神离长空。

他何曾不知道季薇薇的用意，从她进尚氏集团的第一天起，他就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曾天真地以为，上天终于怜悯起他这个一无所有，穷的只剩下满身铜臭的残躯，终于愿意施舍给他一些血肉重铸那颗已死多年的心脏，他曾想，只要她愿意认错，只要她愿意回头，给他一个理由，哪怕是再不堪的真相，他也照单全收，因为决堤的思念洪流已经快要扼住他的喉咙，快要淹没他最后一点的柔软。

但当段麒麟把一切真相告诉他的时候，他听到了最后一丝希望破裂的声音，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从未有过的绝望从头到脚贯穿而来。

那种绝望胜过公司破产，胜过父亲去世，甚至胜过她当年的决然离开，习惯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却不曾想，多年后，站在背叛和暗算他尚智的人的队伍里，会多她一个季薇薇的身影。

“好！很好！”

一拳砸在面前落地窗玻璃上，散开了如同雪花般的裂痕，也留下了斑斑血迹，不过瞬间关门声中，偌大的办公室里早已空无一人，碎玻璃渣静静掉落在地毯上，和着余晖，折射出五彩光芒。

季薇薇赶到家的时候早已过了晚饭时间，从今天早上睁开眼睛到现在，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好像做梦一样，但最令季薇薇不能理解的是，仅仅为了宣布尚氏集团和尚老夫人关于欧洲合作案的签约因故没有如期举行并将择期另外签约这件事而特地召开一个新闻记者申明会，并要她随从公关部的人全程跟同，还明令禁止她期间不能回总裁办，是否有这个必要。

翻包三尺，终于在鼓鼓囊囊的包包里找到了钥匙，季薇薇转动门把，走进玄关，目光所及之处，一双熟悉的男鞋左右一边横亘道路两边，突兀跃进视线。

是再也熟悉不过的鞋了。

“哥，你今天这么早回来了？晚饭……”

抬头的看见正襟危坐在沙发里的脸，薄唇紧抿，剑眉锁住眉心，目光如同利刃般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循环播放的电视屏幕，手中的拳头却是愈攥愈紧。

生生把“吃了没有”四个字咽了回去，耳边传来的却是熟悉的声音，侧目望去，电视里循环播放着的正是尚氏集团今天下午关于签约问题的新闻申明会。

“据尚氏集团官方发言人透露，计划于今天上午完成的由尚氏集团公司出席代表尚智尚总和尚老夫人公司出席代表著名金牌制作人刘子涛之间关于欧洲合作案的合约签约工作因故未能如期完成，尚氏集团官方宣布将会另外择期重新签约，本台记者前方连线发回报道……”

季薇薇回过头，僵直的身躯依旧依靠在沙发里纹丝不动，心下狐疑，却又抬高嗓音，打趣逗乐道。

“是不是今天下午被刘子涛‘霸王硬上弓’了不开心呀？哥，我被人家白眼都没生气，你就也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你的经纪人计较啦！”

季薇薇稍稍顿了顿，然后继续开口说到。

“毕竟人家也是多少年才难得管你一次嘛……”

试探性望过去，对方仍是没有反应，看在季薇薇眼里，那犀利的眼神仿佛对着电视里的新闻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强烈兴趣。

好像他看几十遍甚至几百遍也不够，轻轻嗓子，季薇薇悄悄靠了过去，伸出手想爬上在梁景安的手背。

“哥，你看我们公司多重视你，重新签约还要特地开一个申明会昭告天下，我都被弄得累死累活的了，你看看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奖励我一下呀？肚子好饿……”

“啪”，

一声巨响闪过耳边，季薇薇只呆呆立在那里，半天才反应过来手上的疼痛，迅速抽回那只还未及搭上的手掌，轻轻摩挲起来，眼里满是惊诧和委屈。

记忆里，这是梁景安第一次打她。

“你真应该看看他当时的那副嘴脸！”

近乎咆哮一般，梁景安满脸涨怒，一字一句，终于从喉间迸出。

“哥，你在说什么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季薇薇无助上前，拉住梁景安的袖子，满眼都是疑惑。

“还会有谁？你的尚总！你的老板！你的好情人！”

不由退后两步，季薇薇只觉得浑身无力，是尚智？是尚智吗？他做了什么？他能对梁景安做什么？

“哥！你们今天不是签的欧洲合作案的合约吗？怎么是他的合约太过分还是他对你说了什么？哥，你要去签约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呢？”

“事先告诉你？昨晚打你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找你也找不到，试问我怎么事先告诉你？季薇薇，别说我这个做哥的没提醒过你，和他玩心计，你会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觉得大脑里一团浆糊，回过神来的时候，房间里早就再也难以捕捉到梁景安的任何气息，只余狠狠的摔门声，长久回荡在不大的公寓套间里。

稍稍理清一点思路，虽然还不清楚梁景安暴怒的原因，但肯定和今天的签约案有关。

僵硬的手在口袋里摸索出手机，季薇薇努力回忆起记忆里原本熟悉却已生僻久远的那串号码，咬紧下唇，拨了出去。

“谁？半夜三更打老子电话！有没有一点公德心！”

电话通了，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我，季薇薇。”

听到这两个字，对方久久不做任何回应。

如果说接通电话不管三七二十一爆粗口是他今天心情很不好的标志，那么久久不做回应则是他马上就要挂电话的信号。

以上这些包括这个电话号码都是梁景安告诉她的，原本是想哪天如果被季薇薇惹生气了，打这个电话至少还能知道他在哪，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来，这个电话终于还是第一次派上了用场了，季薇薇心想，梁景安这次恐怕是真的生气了。

“请你不要挂电话……求求你了……”

哀求正在成为季薇薇的一种生活常态，这点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有话快说。”

或许是被她略带卑微的嗓音感动到了，季薇薇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电话那边迟疑开口。

“我想请问……梁景安……他今天为什么那么生气……”

“臭小子！我就知道他不安分！说什么去练琴！丫的又偷偷跑去和你厮混！我拜托你小姐，世界上男人这么多，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们梁景安呢？你和她是不会有结果的，对了我看你们公司那个什么尚总就比他混蛋一千倍嘛，你喜欢梁景安的话他应该也是你的菜啊？你又是他秘书，你说你加把劲不就……”

听到这里，季薇薇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刘子涛还不知道她和梁景安之间的真实关系，没耐心再听他胡言乱语，季薇薇打断了下去。

“不好意思，麻烦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说这位小姐，梁景安能把我的电话告诉你也说明他真的很喜欢你，当然，就专业的角度来说，我没看出来你到底浑身上下哪里有魅力，不过，虽然是商业机密我也没什么不方便透露给你的，说不定你听到了这个消息还能离开梁景安离开得快一点呢，又当然，如果这个消息在我没公开前，你透露出去了，那更好，我相信梁景安对你的‘爱’又会更增一分。”

季薇薇不觉一阵头晕，这个刘子涛也太能扯了，不过听他口气似乎是不太好的事情。

“你听着，我们家梁景安现在被尚氏集团下属子公司控告犯有侵犯所有权罪和诈骗罪，罪名一旦成立的话，梁景安的前途就毁了，所以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重新换个金主……”

下面的话季薇薇便再也没有听得进去，只是侵犯所有权罪和诈骗罪两项罪名却是不是在耳边环绕，顿时她只觉得全身无力，又重新瘫软在沙发里。

刘子涛劈头盖脸一顿讽刺，没有留给季薇薇一点提问的余地，草草地就挂掉了电话，再打过去的时候，早就已经关机，打梁景安的号码却也始终是不在服务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电视依旧打开着，发出各种嘈杂的声音，6点档新闻仿佛刚刚才结束，8点档的新闻却又已经开始播报着关于尚氏集团申明会的消息。

一直静静呆坐在沙发上的季薇薇，脑子里却是在飞速整理着各种思绪，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渐渐升起，她能隐约感觉到这次的事情和她有关系，但是究竟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对她而言，却仍是一个未可知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