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蒽韶走了之后,那扇厚重的门又被关上了,这间狭小的牢房内再次变得昏暗。
刘颜窕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神色呆滞目光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下床去把黄蒽韶留给她的礼物拿了起来。
礼盒是一个成年雌虫手掌的大小,有二十厘米高,估计是有两层的。
她坐回床上慢吞吞地开始拆礼物盒,包装得算不上精致,但用的也是她最喜欢的宝蓝色。
第一层露出来的时候刘颜窕就愣了愣,然后拿了出来。
那是一块儿做工不算是太精致的花糕,上面用可食用的色素画了一个略显粗糙的花形,她花见得不多,所以认不出来是什么品种,若是解清秋在这里估计能从拙劣的画工里分辨出一二三四来。
这块儿花糕处处都显示着不符合黄蒽韶的身份。
它廉价、粗糙,而身为上将,又同时是女王近臣的她是华贵的、精致的,她们是违和的、是相悖的、是不融洽的。
但这也是黄蒽韶亲手送给刘颜窕的。
七十年前是这样,七十年后也是这样。
黄蒽韶二十多岁的时候还满身稚气,处事也还是很拘谨。她是个骄傲的人,有着极强的、不似常人的自尊心,但显然当时她的钱财和权势没有办法与她的自尊、野心相匹配。
刘颜窕不知道当时她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才把花糕送给了她,也不知道她攒了多久的勇气才敢拿着一块儿花糕对她告白。
她当时是那么的青涩,眼神里还有几分不安和慌乱。
她的表白方式也很拙劣,不够浪漫、不够精致、不够轰轰烈烈,但是足够真诚。
她说:“学姐,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是雌虫,但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想要”这三个字显露出了极大的决心和极浓烈的渴求,虽然最后刘颜窕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其实没有那么浪漫,也并不足够的尊重她。
然而当时她说的是什么呢?
“学妹,你很可爱嘛!”
其实彼时她并不认识这个莽撞的学妹,想的也是委婉地拒绝,然而还没等她话说完,对方就默认为这句夸赞是一种接受和同意,然后没头脑地冲上来抱住了她,用极其差劲的吻来宣泄自己的感情。
接着刘颜窕就想:那好吧,那就这样吧,那就试试看好了。
和黄蒽韶分开的这六十年间,刘颜窕偶尔也会觉得那是一个彻头彻尾错误的决定,怪她年轻的意气用事和浪荡,所以才会有了后面这一些不必要的纠缠和痛苦。
刘颜窕努力地睁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把即将涌出来的情绪又咽了下去,她拿出那块儿花糕,打量了一下就吃下去了。
不是她没有防备心,也不是她就有这么相信黄蒽韶,而是她知道现在是没有一个人希望她死的。
花糕入口即化,浓烈但不甜腻的花香在口中迸发出来,晕的她整个人都恍惚了。
好像还是七十年前的味道,又好像不是了。她也不知道,因为不记得了。
过去了太多年了。
吃完花糕之后她打开了第二层,里面是一枝很小的腊梅,结着小而精致的花苞,有一个似乎已经开了。花香如泄洪般从礼物盒里溢出,很快就染满了整间牢房。
其实说是腊梅也不准确,这是现代星际的一个转基因的变异植株,花朵香气浓烈持久,耐寒、耐旱、耐湿,最主要是植株生存能力特强、可以扦插,随便一根枝条都可以生根发芽。
这都不算是什么特别之处,放在现在而言,这腊梅最有意义的一个点就在于——七十年前黄蒽韶与她告白拥吻的地方,就种满了这样的腊梅,当时正是花开的季节。
满园的腊梅都开了,带着寒气的风一吹,花瓣就落在了她们衣领发间,连那个吻都充盈着腊梅的香气。
后来两人都默认这是能够见证她们情感的花。
不过那个腊梅园,在五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于一场乱斗中坍塌消失。
刘颜窕拿着腊梅枝条别在了自己的耳后,嗅着花香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良久,她轻叹了一声。“黄蒽韶,你真是狼子野心、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