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小虎快到中午才回来。

“小虎，你昨晚住哪了？我这操心的一晚上都没睡好？”小虎说起来比方苏苏大不了几岁，苏颜看着他就象个孩子。

“我，我去看了一个朋友。”小虎目光闪烁着，躲避着苏颜的追问。

“行了，安全回来就好。下次出门久了，记得给我打声招呼。”苏颜看人回来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了。

“我下午出去办点事，你和张阿姨一起把小饭桌的孩子们照顾好，行吗？”

“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小虎把胸脯拍的砰砰响。

真是个孩子，苏颜笑着摇摇头，带着方苏苏去了养老院。因为不是周末，养老院里没有其他的志愿者，苏颜和孩子去的时候，看到老人们都扒着养老院的铁门，向外面张望着。当人离死亡越来越接近的时候，是多么留恋尘世的一切，我们觉得在平常不过的日升日落、四季交替、鸟语虫鸣对他们来说都是最留恋的风景。

苏颜帮老人家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和方苏苏一起把老太太抬到轮椅上，推到院子里晒太阳：“真舒服，你们真是好心人啊。”老人说。她几乎没有几颗牙齿了，一说话就有口水从嘴里流出来，看的出老人爱干净，一直拿块手帕不停的擦嘴。

“我们来这么多次，怎么都没见到您的家人呢？他们住的很远吗？”苏颜心想，如果有家人的话，老人就会被照料的更好些。

“我有个儿子，如果活着也70岁了。”老人语气平淡。

苏颜不忍心再追问，她知道那肯定也是个心酸的故事。她叫方苏苏过来：“你手机里有什么好听的歌，放给老奶奶听听吧，她眼睛花了，耳朵也有点背，你把声音开大点。”

方苏苏顺从的蹲下身子。把手机放在老人家轮椅的扶手上。

“多好的孩子呀，有福气。”老人并不听音乐，却紧紧的拉着方苏苏的手，宠溺的看着他。

方苏苏暂时忘记了在学校里发生的不快，勤快的忙前忙后，帮老人打扫房间，还主动跑到厨房去帮厨，他感受到能为别人做点事，被别人需要的那种快乐。正是苏颜希望看到的。

苏颜的电话突然响了。是学校打来的。和方苏苏打架的那个袁飞，在今早上学的路上被人打了。学校调查此事是否与方苏苏有关。苏颜对学校这种不一视同仁的做法本来就不满，又看他们毫无根据的怀疑方苏苏，就很生气的说：“孩子一直在家，没出门半步，这会在养老院做义工，你们要不要到养老院调查一下。”

轮椅上的老人家听到苏颜情绪不好，关切的问：“孩子是遇到什么事了？我说他怎么今天不去上学？”

“没什么，小事，过段时间就过去了。”苏颜怕老人家操心，不肯说太多。

“嗯，孩子毕竟小，有的事还要大人给娃扛着。”老太太对苏颜说。

“我儿子小的时候，那几年家里穷的接不开锅，我们和老大家没分家，在一块过着。那天，娃他大婶子硬说灶上少了一块黑面馍，那可是他大伯中午的口粮。你们不知道，重体力劳动，人都吃不饱，一块馍都省下来给家里的壮劳力吃。”老太太又用手帕擦了擦嘴。接着说：“那天早上，他婶子看见俺儿子进了厨房，就让我问孩子。”

“我问了，孩子死活不承认。我说，是你吃的也没啥，给你大婶认个错，下次不拿了。孩子还犟的不说。我那时年轻，气盛也要面子争气，心想娃干下这不光彩的事，不好好教训，让人家咋看我呢，就当着全家人，把娃一顿好打，谁也拦不住。”老人家谈起往事，黯然神伤。

“谁知道，第二天，就在灶后面的角落里，看见了那块黑馍馍。俺的心里悔呀，知道冤枉孩子了，也来不及了。”

苏颜想起她在哪看到的一句话：父母等着我们对他们道一声“谢谢你”；我们却都等着父母向我们说声“对不起”。父母和孩子都彼此深深的爱着，也彼此深深的伤害。没有教人怎样当父母的学校。每个成年人虽然都是从孩子出发，可长大后的他们却很容易忘了小时候的事情，很难理解孩子的想法。

“妈妈，你对我失望吗？”回家的路上，方苏苏突然问妈妈。

“怎么会，你永远是妈妈的骄傲！”苏颜开着车，没法回头，却回答的斩钉截铁。

“就算我被学校开除？就算我考不上大学？”方苏苏显然不相信。

“对。人都会走弯路。考不上大学的也不是你一个人。只要你正直善良，自食其力，你一样是妈妈的骄傲。”

“那我可不可以不上学了？妈妈我保证自己打工养活自己，好不好。我想起学校就压抑，我真的不想再去了。”方苏苏的情绪一下激动了起来，他说的这番话让苏颜没有丝毫心里准备。

苏颜把车停到路边。看着方苏苏的眼睛：“苏苏，你在学校遇到了什么难题，能不能告诉我。我来帮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不能，反正我不想去了。我就知道你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你们这些大人就知道骗孩子。你和我爸都一样。说什么以我为骄傲。其实想的都是你们自己怎么过的轻松，怎么有面子。我就是你们的道具。”苏颜知道青春期的孩子爱冲动，还是被孩子说的话刺得心疼。

苏颜向来伶牙俐齿，她能马上说出一大堆理由来反驳方苏苏的观点。但她选择了沉默。她聪明的意识到，和孩子有时是不能讲理的，只能讲爱。方苏苏此刻就向一只受伤的小兽，对谁都竖起满身的尖刺，看似攻击，实则只是一种无力的防御。

“我永远支持你的决定。如果你不想上学，我明天就去学校给你办休学手续。你别误会，我不是逼你再去。一年后，如果你还没改变主意，我去陪你退学。你看这样行吗？”苏颜认真的看着孩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