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信听见她的话,面露讶异,声音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到底是谁,怎会知道此事?”
秦媛此时已是泣不成声,趴伏在榻边抽噎道:“大哥我是瑾儿啊”
苏信震住,其实在这少年将手伸向他耳后的时候,他心中便隐隐有了一种感觉,只是这事情太过荒谬,让他难以相信。
可是,耳后这颗红痣只有家人才知道。那是他与瑾儿外出游历的时候,有个邋遢的老道士拉住他的衣袖,嘴里胡乱的说着什么:“耳后有痣,命遇小人。”
他本就不信这些东西,想要拂袖而去,身侧的瑾儿却脆生生的反驳道:“什么耳后有痣,命遇小人,你这话连平仄押韵都不对,我看应该是耳后痣,贵人至!”
说完她还对着自己甜甜笑道:“我便是大哥的贵人。”
这件小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然而这句话只有兄妹两人知晓,如今这个少年却说他是瑾儿,他竟然是瑾儿吗?
“你休要胡说,我妹妹早已香消玉殒,你一介男子,作甚要冒充于她?”苏信的声音已不似最初那般冷厉,更多的则是疑惑。
“大哥,此事说来话长,我如今仍是女子,只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才不得不混入军中,待日后我定会向你一一解释。”秦媛缓缓直起身子,擦净脸上的泪水,细细的听了听帐外的动静,确定卫雍仍未回来,继续说道:“如今时间紧迫,我只能告诉你,我并未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包括止戈。”
苏信却是垂眸不语,良久才问了一句:“你是如何,如何”
秦媛缓缓摇头:“我也不知,自我醒来便成了这样。”她脸上含笑,手下轻轻的将那破损的衣衫替苏信解开,再将放在一旁的布巾用水沾湿,轻轻的为他擦拭身上的血痕。
苏信还想问些什么,却听帐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想是卫雍回来了,便阖上了眼,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卫雍果然大步行了进来,他站在屏风旁,看到秦媛此刻正在仔细的为苏信擦拭伤口,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轻咳了一声,说道:“秦先生,军医到了,你先退出来吧。”
秦媛将那布巾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垂眸看了苏信一眼,才躬身退了出去。
随着卫雍来的军医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秦媛向那老者微微躬身行礼道:“有劳了。”
那老军医是名辽东老兵,医术或许普通,但是对于苏家却是绝对的衷心。他见这先生模样的人向自己行礼,忙侧身避开,摆手道:“先生言重,治病救人本就是老朽的本份。”
那老者说罢,便径直去了屏风后,秦媛则是直直的站在屏风外盯着那水墨图案发呆。
良久,那老者弓着身子退了出来,向秦媛拱了拱手,便出了营帐。
秦媛见此,几步绕道屏风后,却见苏信身上的伤已被包扎过了,身上也被擦拭干净,此时卫雍正轻轻的替他清理头发。
秦媛几步上前,接过卫雍手中的布巾道:“这种事情属下来就可以了。”
卫雍却是被她的动作惊得一愣,略带些不赞同的说道:“你一个女子,怎的如此不知道避讳。”
秦媛手中动作轻柔,语气却是平淡:“将军将属下找来,为得便是属下身为女子,能将世子照顾的更为细致一些罢。”
卫雍一噎,他在见到子诚的第一时间通知秦媛,的确是因为军中多是糙汉子,打仗可以,照顾人确实就不行了。
“如果属下在意那些那些男女大防的话,就不会来这军中了。”秦媛将浸满血的布巾扔到水盆中慢慢揉搓着,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且将军说过,我与军中其他弟兄并无不同,属下不敢忘,也请将军时刻不忘。”
“你!”卫雍被她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伸出手指点了半晌,终是憋出一句:“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一直躺在床榻之上的苏信终于忍不住噗嗤低笑出声,秦媛见他笑,心中怒火翻涌,忍不住冷哼一声:“世子爷果然是盖世英豪,受了如此重的伤,竟然还能够从那百里外的金兵大营逃到义州城来,没有死在半路之上,真是万幸啊。”
苏信听到秦媛顶撞卫雍的话,心中对于她的身份已是信了七八分,如今又听到她这满含着担忧的指责,心中更是确定了她就是自己的妹妹。
苏信低低的笑了两声,才哑着声音道:“秦先生说的对,在下能够活着来到这义州,的确是万幸。”
秦媛听到他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她顿了一会,待那酸涩稍稍退了,才冷冷的哼了一声,转向卫雍道:“将军,世子爷在您这里,恐怕多有不便,不如移到属下的营帐之中,倒是方便属下照看。”
卫雍闻言皱了皱眉,想要出言拒绝,却听苏信的声音响起:“卫二哥,秦先生说的颇有道理,你这里是主帐,常会有兵将来访,我在此处确实多有不便。”
卫雍沉了脸,冷冷的看了秦媛一眼,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如此,待到宵禁后,便将子诚移到你那帐中。”他紧紧盯着秦媛,“你且记得你说过的话,好生照料世子。”
秦媛抱拳躬身:“属下领命。”
卫雍叹了口气,见苏信此时已经干净了许多,便对秦媛挥手道:“你去将逐海叫来,然后再去伙头军那边煮些吃食来。”
秦媛放下手中的布巾,又望了眼苏信,收到他安抚的眼神,终于略一躬身退了出去。
待到秦媛退出,卫雍便开口问道:“子诚你认得这个女子?”
苏信想起秦媛之前的话,垂了眼眸,轻声道:“并不识得,二哥你怎会这么问?”
卫雍见他神色淡然,顿觉自己可能是想多了,笑道:“只是见你言语间对她似有亲昵之感,心中有些疑惑罢了。”
苏信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抬了眼眸,轻笑道:“我见二哥对她也是多有容忍,二哥又是为何?”
卫雍表情不变,声音中却带了点不以为意:“她一个女子在军中不易,况且此人确实有真才实学,堪得大用,我便纵她了些。”
苏信听他说的正经,不由微微一笑,低喃道:“我原本还以为,二哥同我一样,皆是因为她行止之间颇似瑾儿,便不由自主的生了几分亲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