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四人已经围着一桌坐好,看到苏瑾下来,纷纷站起身来,韩清原笑着说道:“因为时辰尚早,店家只能准备些清粥小菜,公子先随意用一些吧。”
苏瑾也向众人点头微笑:“先生有心,各位家人也不用因我拘谨,大家一起用一些吧。”说罢便在邻近的一桌坐了下来。
竹青帮苏瑾添好粥,便坐在苏瑾身边一起用了起来。她常随小姐出门,深知小姐的脾性,小姐虽然进退有度,处处懂礼,其实是最不耐烦这些俗礼的,用小姐的话就是,活在后宅,不得不守礼,而出门在外,又何必处处拘礼。
另外四人相互看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也坐下来开始用饭。
饭罢,趁着几人休整行李的时间,韩清原向苏瑾说了一下之后几天的行程。“出关后,沿官道北上200多里便能到达宁远了,我们今晚可宿在宁远,之后再行不到300里便可到义州,不过听闻义州如今城危,金兵众多,并不安全,所以我们需要取道广宁,广宁距宁远大约350里,怕是一日之内无法赶到。”
苏瑾略一沉吟,问道:“宁远后可还有城镇?”
韩清原略一思索,回答道:“倒是有一卫所,名曰广宁中屯,只是此地距永平府近400里,这一日无轮如何是到不了的。”
“那就不停不休,明日天亮总能到达广宁中屯,然后白日在此地休整一日,夜间宵禁前出城,天亮出境。”
韩清原苦笑不语,苏瑾观他表情,知道他觉得自己冒进了,只得诚恳道:“我知先生不赞成,觉我太过莽撞,只是请先生体谅,路上多耽搁一日,家父便少一分生机。”
韩清原还想再说些什么,苏瑾却已经站起来,眼神坚定,话语更是掷地有声:“就这么决定了,还请先生稍作休整,准备出发。”
韩清原这才真正明白伯爷为什么总是说长女执拗,如此看来,的确是固执难劝。
这一日是难熬的一日,苏瑾的双腿已经磨的失去了知觉,耳边只听风声呼呼而过。她不知道自己在马上呆了多久,直到天边再次漏出一丝天光,城门远远在望,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停一停了。
广宁中屯是个驻兵的卫所,所以这里没有客栈,只有一个驿站。一行人到达驿站之时已是疲乏不堪,苏瑾更是险些一头栽下马去。
苏瑾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她张了张嘴,才觉得自己嗓子似是火烧一般灼痛,半天才哑着声音问道:“竹青,什么时辰了?”
竹青正趴在床边小憩,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起身,庆幸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苏瑾闻言心里一惊,忙坐起身问道:“我睡了多久?”
“您睡了将近五个时辰了,现在已经酉初一刻了,您起来吃点东西吧。”竹青站起来倒了杯水递到苏瑾的唇边,苏瑾低头抿了一口,才缓缓舒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时间还来得及。”
竹青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声说道:“小姐,即使您这么拼命,伯爷恐怕也”
“我知道。”苏瑾淡淡的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从父亲被困,到今日已有六七日了,可是无论如何,我得试一试,即使只有一线生机,我也要试一试。”
“小姐说的对,伯爷吉人天相,一定会化险为夷的。”竹青悄悄抹去眼角的眼泪,扶苏瑾起身。
苏瑾缓缓站起身,心中却是一片涩然,其实自己何尝不明白,父亲活着,也许对他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酉末,苏瑾牵马走出驿站,此时她的腿已经无法正常行走,可是她依旧挺直了脊背,脚步坚实。
夜路难行,荒凉的官道上没有一丝亮光,行路的速度自然也比不得白天。由于离广宁只剩下一百多里路,这样的速度也足够他们在天亮时分进城了。
终于,在晨光熹微中,苏瑾看着面前矗立的高大的城门,心里涌起了小小的欢愉,父亲,我终于到了。
几人在广宁城中简单的休整了一番,就继续出城北上。广宁城位于大陈与金的交界处,出了广宁,便是出了大陈的国界。
由于战报上并没有写明忠勇伯具体困在了辽河边的什么位置,几人只能沿着辽河一路奔驰,偶然间看到几名到处游荡的金兵,几人倒是不惧,刚好抓了金兵问清具体位置。
那几名金兵汉话说的并不好,好在韩清原曾随忠勇伯在此地镇守过几年,胡语也能听明白几句。在一阵威逼下才得知,金兵的大军已经南下,仅留下金将罗哈及他的三万兵士,将忠勇伯苏潜困在了辽河边一个不大的镇里。
那镇名兀良,距离此处仅二十余里,忠勇伯带着仅存的万名士兵便是被困在了那里。那罗哈以为,不过万余人,几日便可以攻进去将这万人屠个干净,却不想,近十日了,仍旧没有拿下这么一个小小的城镇。
金人粮草充足,便不再攻城,而是将此城团团围住,断其粮草,想以此将城中人慢慢围困致死。
苏瑾听了这几名金兵的话,心中一时既喜又忧,喜的是,父亲果然还活着,忧的是,如今金人已经将此镇团团围住,想要入城恐是难于登天。
既已知道了忠勇伯的下落,几人便不再贸然行进,就地开始休整,商量对策。
苏瑾虽自幼熟读兵书,却也没有任何的实战经验,她便向韩清原四人寻求办法。
韩清原几人都曾随忠勇伯到过那兀良镇,所以对那个不大的小镇还算是熟悉。“兀良镇不大,只有南北两个城门,因处于常年战乱之地,所以城墙高且坚固,又依辽河而建,所以此镇的确易守难攻。”韩清原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个大概,继续说道:“如今我们唯一的突破口,就在这河上。辽河有一分支流经兀良,在兀良城中穿城而过,我们可以利用此河入城。”
苏瑾看着地上的图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只是如今这季节,河水必然结冰,那厚度恐怕不是可以轻易破开的吧。”
“大小姐有所不知,”周正闻言笑着回答:“那兀良河水下游许是与地下热泉相连,从城东到城墙外河水隐入地下这一段,河水四季温热,常年不冻。”
苏瑾恍然,微微想了一下,又问道:“那既有此路,为何金人不从此处进城?”
周正接着答道:“那些金人常年居住在草原,马背上的功夫自是了得,然而他们不识水性。即使有懂水之人,也不敢冒险潜水进入,伯爷必定会派兵时刻把守在河岸边,防止偷袭的。”
“况且那罗哈,算不得什么能将,此人头脑简单,却又狂妄自大,并不是什么难以对付的人,若不是在如此不利的状况下,这种蠢人,在伯爷手下活不过三天。”张黑子声音低沉的接口道。
苏瑾闻言点头,“如此说来,此法倒是可用。只是有此破绽,想必那些金兵也会怕城中人由水而出,那河边也必然会有重兵把守。”
韩清原颔首肯定了苏瑾的说法,继而说道:“所以,我们要把世子爷没做完的事情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