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飞雁刚刚醒来时,似乎有一会儿完全断了记忆。
可这会儿静下来之后,就在某一瞬间,记忆像是冲破了闸门,顷刻间喷涌而出。
她想起来自己昏迷中的梦境了。
她梦见那日赏梅宴时,她尚未与月儿深交,反倒是一个人带着芳菲逛集市,最后因为心软救那个摔倒的女子,落入了人贩子的手里。
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把她当作人看,当作牲畜一般非打即骂,她试过逃走,可最后却不了了之,反而换来更狠厉的毒打。
再后来,她被卖到了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辽东林城的青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被逼得咬舌自尽,才知道咬舌自尽根本就死不了,反而落下了连话都说不出清楚的毛病。
一日又一日过去,她也渐渐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已经对前路几近绝望。
可她没想到,父母和哥哥们竟然找到了她,将她救了出去,带回了家。
回到熟悉的家中,她却没有快乐几日,曾经的记忆如影随形地折磨着她。
在一次听到别人的闲言碎语,发现因为自己甚至连累了整个侯府的名声时,她再也不想继续这么活下去了。
她自己一个人受非议也就罢了,父母兄长嫂嫂、侄子侄女们有什么错,也要因自己受非议!
她甚至清晰地记得,自己跳进那口枯井之后,没有立刻死去,而是扛着浑身上下被巨石碾压得粉身碎骨一般的痛,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井底,过了许久许久才失去意识。
梦里的一切过于真实,真实到她现在五脏六腑似乎还带着跳井之后的痛感一般,回忆刚刚涌上来,她就忍不住环握着自己的臂膀,试图给自己一些安全感,只是却根本控制不住不由自主流下来的眼泪。
“飞雁…飞雁……”
母亲的唤声终于将萧飞雁从可怕的回忆中拉了回来,萧飞雁怔了怔,忽然就扑到了母亲怀里,嚎啕大哭。
“娘,我好想你!”
靖海侯夫人看见女儿哭得似乎真是伤心到了极点,心里一阵阵地疼,恨不得女儿若是有什么不舒服,自己能代她受过这些。
“傻丫头,娘不是一直在你身边?”
萧飞雁在母亲怀里摇了摇头,止不住地流泪。
梦里的一切简直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她记得自己被抓起来那日被关在那个寒冷的小屋子里的冷和怕,记得被运往辽东路上挨的每一顿打,甚至是每一处景色,更记得自己被卖的那个青楼里的每一处装潢。
这真的只是梦么?
萧飞雁哭了许久,才被母亲哄了下来,吴妈妈给她端来一碗甜甜的南瓜芝麻羹。
靖海侯夫人哄着女儿把南瓜芝麻羹喝下,见她心神渐渐有了稳定的迹象,忙把泪给她擦干净,想让她躺下再休息会儿。
谁知萧飞雁却摇了摇头:“娘,我不困,我怕我一躺下,又开始做噩梦。”
侯夫人心一揪一揪地难受,只能答应下来,怕女儿再想起什么可怕的噩梦,也不敢多问。
小姑娘哭过,缓了许久后说道:“娘,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噩梦么,我梦见我那天去梅园的时候,其实没有和月儿交好,所以我去逛集市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去的,而后和芳菲一起碰到了那个坏人……”
她一边说,豆大的眼泪就又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了。
听着她口中讲的事,靖海侯夫人和旁边的吴妈妈无一不是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至极。
想到女儿这几天竟然陷在这样一个梦境里醒不过来,侯夫人的心都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
“飞雁,这都是梦,梦都是反的,快别想了。”
萧飞雁点点头,窝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可很快,她心里又不由冒出来一个疑问:“娘,你说我当初若真的没有跟月儿交好,是不是我就真的被那些坏人带走了?”
顺着女儿的话往下一想,侯夫人心里就咯噔一声。
那天的确是苏家大小姐救了女儿,倘若没有她,说不定女儿真有可能会亲身经历这些!
虽然如今那些人贩子已经伏法,可他们也是因为苏府才彻底落了网。
若是没有苏家大小姐也遇到拐子,苏尚书恐怕根本不会深究此事……
可心中虽然如是想,她又怎想让女儿这样想,赶紧摸了摸她的头,摇头道:“不会的,我们飞雁有福气,自然能逢凶化吉。”
“可我觉得那个梦就像真的一样,我明明没有去过那些地方,可我却能清清楚楚地知道那里长什么样子,有什么人什么东西。”萧飞雁小声说道。
她没有告诉母亲,自己挨打的时候有多疼,跳下井之后身上有多疼,她甚至还记得自己每次挨打之后,因为极度惊恐,腹部会有一根筋剧烈跳动,她现在都还记得那根筋在肚皮下跳动的感觉……
吴妈妈见萧飞雁说得如此神乎其神,不由看了一眼侯夫人后,向萧飞雁问道:“小姐若真记得,那咱们府上就派人去看看,只要见到不一样,不就证明真的是梦了。”
靖海侯夫人也点点头:“娘去给你打听打听。”
“好。”尽管心中怕那地方跟自己梦里的一样,可萧飞雁还是斩钉截铁地答应了。
她也想知道,那个梦到底为何如此真实。
又仔细想了一会儿那个梦后,萧飞雁攥了攥拳,说道:“娘,我想起来了,我梦里有几个人贩子长得和在刑场看见的一模一样,之前我见了还觉得不忍,现在想想,只觉得痛快。”
见女儿说得越来越灵异,靖海侯夫人也有片刻的噤声。
她甚至也有一丝怀疑,女儿这个梦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而她这梦和苏家大小姐渊源似乎颇深。
若是没有苏家大小姐相救,女儿就真的会落入那些人贩子手里,而如今,又是她唤醒了女儿。
谁说这苏家大小姐是什么灾星,她看,倒是女儿的福星!
萧飞雁渐渐没那么害怕了,从母亲怀里拱了出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眼神微微带着光亮:“娘,我不怕了,那些人都已经在我面前死了,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
这句话说到了靖海侯夫人心坎里,她也点了点头,轻轻给女儿顺着头发:“是啊,那些人已经死了,谁也害不了我们飞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