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街上人烟已逐渐稀少,温酒驾着的马车也就此到了他们下榻的别院。
到了府门外,温酒大喊一声:「凝姐姐,我们到了。」
说着他便扔下手中撺握的缰绳先一步跳下了马车,紧随其后的是代双,很快沈况和姜凝也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见到姜凝三人回来,这时候已经有人过来牵了马车,要到后院安放。
对于沈况,楼外楼的大多数人都不陌生,所以此番见了并不奇怪。
虽然沈况本打算把姜凝送回府就回客栈的,但姜凝偏要留他在这里小酌一杯。
说到喝酒,难免会联想到浮玉春。
后来走过的这一路沈况也喝过许多酒,但到底是没有浮玉春有味道的。
那掺杂了对于故乡与故人思念的酒水,只能留在昨日。
姜凝盯着沈况想看他的反应,沈况自然不会拒绝,拉着她的手也便进府去了。
温酒和代双跟在两人身后,温酒看着成双成对的两人边走边笑道:「双儿姐,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不想着找个夫婿?」
温酒大咧咧地说完骤然感觉耳朵一痛,原来是代双的手已经拧在了他的耳朵上。
耳朵吃痛,温酒顿时求饶道:「嘶,双儿姐,疼疼疼。」
代双不说话,用这般动作回应了温酒的话。
温酒眉头紧皱,叫苦不迭,早知道他就不开双儿姐的玩笑了。
代双拧着温酒的耳朵一路走进门才松开,温酒连忙揉了揉已经红了的耳朵不敢说半句狠话。
代双懒得与温酒多话,打算直接回房。
但温酒知道凝姐姐今晚有沈大哥陪,肯定无暇顾及他,所以他便想着再与代双掰扯掰扯。
眼见代双就要离开,温酒忍着痛意小跑着两步跟了上去。
温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方才才被惩治过,这才一会儿时间就又忘了。
只听温酒又在旁说道:「双儿姐,我是认真的。你想想,你总不能一辈子陪在凝姐姐身边吧,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
一句说完,代双立刻投去了个冷峻的眼神。
温酒见状急忙后退半步摆手道:「双儿姐,我不说了,不说了。」
代双懒得与温酒纠缠,所以留下一句别再跟着我了,就径直离开了。
不过温酒没有善罢甘休,他懒懒地又慢慢挪步跟了上去。
而代双见他没再多话便也没有再阻拦。
而温酒见代双没有阻拦,他则快步又走到了代双身边。
「双儿姐,你待会儿要去干啥?」
代双恍若未闻。
温酒见状也不气馁,又问道:「双儿姐,我能跟你一起吗?」
「双儿姐,你要不要吃点宵夜?」
「双儿姐,你要不要再溜达一会儿?」
温酒就像个不会累烈马一样,即便代双半个字也不回答他还是左一句右一句的问着。
到最后,代双实在受不了,索性站定脚步转过身看向温酒无奈道:「温酒,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酒见状则叹道:「哎,这不是看沈大哥和凝姐姐成双成对我无聊嘛。」
代双闻言气笑道:「无聊你可以找点事情做啊,金陵城这么大,你大可以出去祸害别家姑娘。」
温酒闻言却是故作老持地摆了摆手道:「双儿姐,这我就要说你了,祸害人家姑娘这种事是不道德的,我温酒正人君子干不来那种事。」
代双见他说的大义凛然冷哼一声道:「温酒你还不知道吧,这金陵城可是天子脚下,什么样的公子小姐,甚至是郡主公主都应有尽
有,你只要骗回来一个往后你就发达了。」
温酒闻言依旧不为所动:「双儿姐,你的觉悟还有待提高啊。」
一句说完他忽而心意微动,眉宇之间带着坏笑道:「双儿姐,既然金陵城内的年轻俊杰如此之多,那你怎么不找一个,要不要我出去帮你物色物色。」
温酒话音刚落,代双无情一脚便踹了过去。
但温酒早有预料,一个健步后撤躲了过去。
之后他也不在此久留,边跑边放声笑道:「双儿姐,我可去了啊,帮你找到了你也不用谢我。」
代双自然也不是真的要揍他,看着温酒远去的背影,代双莞尔一笑,到底是少年人心性。
另一边,与温酒和代双分开后,沈况跟着姜凝去了她的小院。
楼外楼的这座临时下榻别院很大,其中还有不少空置房间。
姜凝的这座小院清净雅致,也是专门给她留的。
两人虽分别许久,但那些留恋与爱慕始终未曾消散。
沈况跟着姜凝去了她的闺房,因为已不是第一次进,而两人如今关系也不一般,所以沈况早没了从前的那般扭捏。
进了房间后,姜凝让沈况随便坐,她则慢步走到妆台前解下头钗,梳理妆发。
沈况坐在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而视线全然落在了姜凝的背影之上。
有些重逢始料未及,但相思翻涌只在顷刻之间。
沈况希望这般画面可以定格,她是一位好姑娘,自己该珍惜。
从前沈况也曾抱怨过为何独独自己这一路需走的这么累,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一路上遇到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帮着将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如今生死已淡,但他们都还在。
如此想着,思绪很快想入非非。
坐着梳妆的姜凝久久未听沈况开口,她手上动作不停,缓缓转过身看向了他。
姜凝见沈况盯着自己这边一动不动,便也知道他是在发呆。
姜凝也笑着望着沈况,她想从沈况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浅影。
自康竹城一别,他们已许久未见,但两人之间的情思与爱慕未曾减少半点。
眼前男子是她心仪之男子,她久看不厌。
其实姜凝明白,沈况他和自己一样,一个人经历了再多,也只愿说些顺利事让身边人安心。
离开大魏之后的这一路,她知道他走的还算安稳,不过也并非一帆风顺。
如此看着念着,不知不觉间倒是她的思绪也跟着飘远。
率先回过神来的沈况看着手上动作不停眼神却略显空洞的姜凝便知道她也在想事,沈况起身慢步走了过去。
直到沈况从姜凝手中拿过木梳,姜凝才反应过来。
姜凝想抬头去看他,沈况则暖声道:「别动,我来替你梳。」
姜凝闻言便乖乖坐正身子,她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以及正为自己梳妆的沈况,这般画面,她曾想过。
沈况手握木梳一遍遍替她梳理秀发,他时而也会抬眼看一看铜镜中的姜凝,那是他心爱的姑娘。
「凝儿,谢谢你。」沈况手上动作不停,口中轻声呢喃道。
虽只是一句简单的感谢,但其中包含太多情感,旁人不知,他们彼此最为清楚。
姜凝微微侧过身,抬起双臂环抱住了沈况的腰。
此刻她不再是楼外楼姜氏的大小姐,她只是一个满心思念心仪之人的姑娘。
姜凝将脸庞贴在沈况的身上,这一刻她觉得无比心安。
「我们之间,何需说这些。」她柔声道。
沈况轻轻抬手放在了她的青丝之上,缓缓抚摸。
他缓缓道:「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足以不用说这些感谢的话,但我不能将你做的视为理所当然。你耗费心力都是为了我,我若熟视无睹,与禽兽何异?而且姜伯父若是知道,也不会放过我的。」
姜凝听着沈况稍显蹩脚的情话,又觉开心有觉好笑,她羞赧道:「哼,原来是怕爹爹怪罪你。」
沈况则立刻笑着解释道:「姜伯父知道我的为人,如何会怪罪我。我发誓,方才言语,句句发自内心,如若有假,我就」
沈况还欲说些什么但姜凝却是伸出手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上,姜凝轻声道:「我相信便是,何需说这些重话。」
沈况闻言心头一暖,他用力愈发搂紧了姜凝。
沈况在心中暗自发誓,此生若是辜负眼前女子,不得好死。
窗外清冷的月光,照在窗台之上,透过妆奁沈况可以看见些许月色。
白色的月光与黑色的裙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每一个沈况都看不厌。
他们之间的爱恋没有那般轰轰烈烈,自始至终都只是平静如水。
也许两人早已忘记自己是如何一步步陷入爱河的了,但他们一定不会忘记深爱对方。
如此相拥,生生世世也不嫌多。
片刻后,相拥中的两人被迫分开。
屋外响起敲门声,是方才的吩咐,如今厨房的人端来了酒菜。
姜凝红着脸有些意犹未尽的从沈况怀里起来,沈况凝望她的脸庞,低下头在她额头之上重重亲了一下这才去开门。
端菜的人见到沈况极为客气,「见过沈公子,这些小姐要的几样小菜。」.cao
下人也知道这时候不适合进去打搅,所以他托沈况端了进去,自己则快速离开了小院。
关上房门,沈况将酒菜一一摆放在了桌子上,整理完妆发的姜凝辞了也缓缓走到了桌边。
坐下后,沈况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酒,如此这般已是久违。
姜凝刚端起酒杯,沈况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况闭上双眼,回味其中的味道,正是自己很久之前喝过的那般,不曾变过。
姜凝知道沈况已经变成了个不折不扣的酒鬼,但今夜开心,她也便没有拦着。
兴起之后,沈况将自己后来在南梁的经历与姜凝分享了一遍,也不管她知不知道。
比如夏修三人,也比如志同道合的乐正客,还有齐云山上已变化极大的祝虎月,又在枝江城偶遇了南下的元大光四人。
垂野和元大光还是如常的拌嘴,老厨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说了许多事许多人,唯独没有谈及那个人。
沈况没有驱散酒气,任由自己喝醉,但姜凝始终清醒。
她耐心听着沈况的讲述,直到最后,他甚至没有提及偶遇封叩山弟子一事。
两不相见不代表就能两忘,姜凝知道那两个字对沈况来说永远无法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