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枝江城一别,两人还是第一次这般单独相处。
过往之经历历历在目,两人不再如初。
变化不大,就只是光阴流转而已。
萧湘一身正装,已不是当初那个身受重伤的孱弱姑娘了。瞧着已恢复如初的肩膀,想来伤势早已无碍。
而沈况一如既往还是那个普通的江湖人。
分别之后,沈况就没再刻意了解萧湘的消息,倒是有打听潮平郡人口失踪一事。
听说钦差大人秦朗后来得了朝廷授意,他避开了郡守贺连云和典签方茂,以雷霆手段打杀了盘踞在潮平郡的这股势力,这次行动甚至波及周遭数郡。
而至于参与这条黑暗产业链背后的大人物,朝廷那边倒是没有放出。
两人各自坐在位上,片刻后,萧湘缓缓开口道:「我是该叫你沈况还是姜疑?」
沈况淡淡应道:「名字而已,随意就行。」
萧湘也没径直叫出沈况的名字转而道:「其实我和嫣然一样,也该感谢你的。」
「萧姑娘,你我之间无需再这般客套了。我们也算朋友,虽久不见但也不用这么生疏。」
也许是在对沈况有过更深的了解,又加之许久不见,使得萧湘对于沈况有了一股距离感。
萧湘闻言敛起情绪,嫣然笑道:「是我生分了。那时答应你来了金陵请你喝酒,如今看来也没机会了。」
沈况道:「余着吧,若是下次再来我应当是无事一身轻了,就可以敞开了喝。」
「离开金陵后要回大魏了吗?」
沈况点头道:「大魏毕竟才是我的故国,希望这场战事不会波及太广。」
萧湘闻言有过短暂的叹息,她喃喃自语道:「但愿如此!」
片刻后,她收起思绪又看向沈况淡淡笑道:「虽是告别,但也无需伤感,萧湘在此预祝沈公子今后的江湖路可以顺顺利利。」
沈况闻言也微笑道:「那我也祝愿萧姑娘日后万事顺遂。」
两人其实也能算作老友,这般重逢也都在意料之内,只是这次告别彼此都没有准备。
可以说的话不多,太多的临别赠语对两人而言也不重要,所以只是简单的寒暄几句过后,这场告别就算正式结束了。
后来沈况没在大厅这边多等,他向徐嫣然问了一句,之后便去寻杏花去了。
徐嫣然回到大厅的时候看到已经起身的萧湘,她走上前缓缓问道:「姐姐,你与沈公子是不是认识?」
这完全是出于徐嫣然的直觉。
萧湘没有否认,之后她便也说了自己当初受伤失踪的那段时间正是被沈况救了下来。
徐嫣然对于沈况的观感从一开始的厌恶到好奇再到最后的感谢,以至于现在的再好奇是一步步逐渐演变而来的。
听完萧湘的话后,徐嫣然下意识看了眼沈况方才离开的那个方向,「上元夜的那场武比姐姐也早就知道沈公子会赢?」
萧湘点头道:「北魏江湖的那场围杀他都能全身而退,一场小小的比试除非他不想赢。」
萧湘说完,徐嫣然恍若不觉,她依旧看着门外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杏花只是王府里丫鬟中的其中一个,因为京城的王府住的人少,所以小姑娘平日里的活计并不多。
沈况去后院找她的时候,小姑娘正坐在那日他休养的房间门内双手托腮安静地看下雨。
沈况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注视了良久,小姑娘心地淳善,初见便能暖人心。
片刻后,杏花发现自己身前视线忽然被阴影遮挡住了,她抬头望去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时她一时间有些不敢相
信。
杏花看着沈况脸上的笑容愣了好大一会儿,她甚至还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姜公子,你怎么来啦!」小姑娘喜出望外直接起身兴奋道。
沈况见状笑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姜公子外面雨大,你快进来。」
说着,小姑娘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拉住了沈况的衣袖。沈况自也不介意,跟着便进去了。
进屋后,沈况问道:「杏花,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呀。」
杏花闻言忽地有些害羞,她自不会说是担心姜公子的伤还未好,特意来这里走走看看。
杏花腼腆笑道:「下雨天我一个人无聊就随便走走,刚好走到这里就想一个人待会儿。」
一句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语气低软没有说服力,杏花提高了些声音又道:「姜公子,是真的。」
沈况自也没戳穿小姑娘的话,年少时期懵懵懂懂的仰慕算不得什么,深埋于内心于今后而言那也能算是一种美好。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又不风流。
沈况笑道:「我相信了。杏花,其实我这次来是跟你告别的。」
杏花闻言原本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她急忙问道:「姜公子你这是要走了吗?」
沈况点了点头道:「我在金陵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所以明日就要离开了。杏花,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杏花虽然有些伤感,但并未表现在脸上,她为沈况感到高兴。
而伤心嘛,忍忍就过去了。
杏花用力点头道:「姜公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沈况点了点头,有些小的暖心话最能入心。
照顾二字既可以是别人来做,也可以是自己做,但只要不是自己对自己说,那就不惨。
沈况与杏花之间其实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无论是面对的世界还是心中之美好都不同,但偏偏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有很多可以说的话。
沈况陪杏花一起坐在门前看雨,杏花给沈况分享她每日的简单事,沈况则说了些他走江湖的趣事。
两人说的事相距甚远,但偏偏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开心。
沈况后来在这里陪杏花坐了许久,小姑娘的伤心来的快去的也快,能与沈况这般静坐谈心,杏花已经很知足了。
至于分别,每个人都是要走的,杏花不伤心了。
沈况离开湘东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午饭也是在王府里解决的,蹭了一顿好饭菜。
这场落雨从上午开始就一直未停过,老掌柜提醒的雨伞沈况没拿,所以这会儿离开就只能从王府拿一把了。
沈况没让几位姑娘送,东方茂和虞万里他们则是把沈况一路送到了府外。
迎着细雨,沈况撑伞离开了王府。
这一别,下次再遇不知何时。
东方茂看着西域中那一袭青衫客的背影没来由地感叹道:「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咯,唉,可惜了。」
虞万里闻言在一旁不仅不感同身受反而痛快笑道:「老家伙,怎么还感慨起来了。」
东方茂笑道:「难得遇见个这么对胃口的后辈,可惜没能在一起好好喝一杯。」
虞万里闻言跟着道:「的确是个不错的后辈。回吧,只要你不死的太早总有机会再见面的。」
东方茂觉得也是,便笑道:「老东西你说话一向准,这回我真信了。」
雨水打在沈况的伞背上发出一阵阵噗噗的声响,沈况只是低头前进。
青砖黛瓦,雨落檐上。
临巷
的一扇木窗被人撑起,一老人手把竹匾而后放下,瞧见了沿着墙边走的沈况老人好心开口提醒道:「年轻人莫要挨檐走,容易打湿衣裳。」
恰好路过的沈况闻言将伞骨微微向后倾斜瞧见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沈况笑言道:「谢过老人家提醒。」
瞧见还是个俊俏公子,老人家眉眼弯弯也和善笑道:「这般雨天还是早些回家,莫要惹了风寒。」
沈况微微点头谢过。
值此一别,相逢而过,却是暖了两人。
一老一少,一大一小,长街深巷。
老人望着沈况远去的背影看了良久,青衫年轻人他越看越喜欢,只是可惜家中没有适龄且未婚配的姑娘。
如此不知不觉间沈况路过小河,行至一处石桥上。
石桥中央的阶台坑洼圆润一看便知是婉转千年的细雨拍打出来的,一旁的石壁上还雕刻着些许古旧花样的纹饰,但时日久了亦是看不清了。
迎步桥上,轻抚桥上石柱,立于桥心时站立的沈况恰好见一艘乌篷船从石桥下经过。
乌篷船上,雨水盘积在船顶的瓦当上,而后顺着缝隙倾斜而下形成数道水帘。
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船夫摇着船桨,虽然船上并无客人但他脸上仍旧带着喜悦。
小舟从此逝,忽过千万里。
沈况一时间心神荡漾不愿再往前走,他独自一人站在拱桥中央欣赏这般烟雨江南。
细雨桥断人未断,在这般雨幕中沈况似乎瞧见了此地过往之种种。
已是旧景旧物的此地承载着的却是新人新事的情思,小河两岸,人家闲绕,探出头来的稚子有好些。
雨水打落河面,声音遮盖了稚童们的嬉笑。
站在雨幕中安神驻足片刻后,沈况收敛起神色继续往前。
与旧人旧事大概就从此地告别了,夏修、乐正客、祝虎月还有已身在南梁的元大光等人,雨落雾霁,此时此刻,当如是之过往留在此处,顺着帘下雨幕流淌进小河之中,再被行过的船只荡漾开来。
与旧事挥手,转身作别。
沈况再回到的客栈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上午走时桌上的那坛子酒还在,看来今日生意依旧冷清。
老掌柜瞧见沈况回来,忙吩咐后厨去做了几道小菜,说是要与沈况喝一杯替他践行。
下了大半天的雨晚间这会儿也终于停了下来,雨过天黑,晴空要留给明日。
老掌柜瞧着放在沈况身旁的那把伞不免笑道:「姑娘送的?」
沈况道:「借的,明日还得麻烦掌柜派人还回去。」
老掌柜笑道:「小事,小事。说吧,还到什么地方,明日我就派人去。」
「湘东王府。」
「你小子开什么玩笑。」
「掌柜的没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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