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范岑今晚极为高兴,酒兴高所以多喝了几碗,当下这会儿已经有些微醉了。
老人脸上泛着红润光泽,嘴角带着微笑,即便有些醉了还是不忘吆喝身旁人给他倒酒。
有几位汉子见德高望重的村长如此这般,实在看不下去便只好向沈况和苏瑶告了一声罪,想要夺下村长范岑手里的酒杯。
酒喝高,迷糊了!
不过别看村长他老人家嘴里的话迷糊,但护着酒杯的手可毫不含糊。汉子好几次伸手想去拿,都被村长一一躲过。
几次下来,汉子依旧不厌其烦,但村长只好妥协,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再喝一杯就不喝了。
汉子闻言,也只好笑着允许了。
就村长的脾气,不给他再喝一杯以后能念叨这件事好几个月。
之后,那汉子一边坐下一边给沈况解释道:“村长他老人家除了大小节日,平日里很少饮酒,年纪大喝多了容易伤身,有时候我们也会拦一拦。今晚是见到两位客人来高兴,这是贪杯了。”
说话的汉子是个性子憨厚的中年人,他话音刚落,一旁迷糊的村长忽起抬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好你个涂凡,就知道在客人面前揭我老底。要是你那老爹还活着,看我不找他理论去。”村长一句说话,气呼呼的将刚倒的一杯酒喝完,然后就醉了。
众人见状,全都开怀大笑。
汉子则不好意思的给沈况喝苏瑶解释,沈况则笑着说无事。
后来,两名汉子将村长抬回了屋子。
一帮小辈们看到村长爷爷离开了,便一个个涌到沈况和苏瑶这边,因为他们的面前有更好吃的东西。诸如那蹄花、羊肉,香哩,平日里可很少能吃到。
方才村长爷爷在,他们害怕被教训。如今爷爷回去了,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又都平易近人,所以孩子们胆大,也不怕。
各家孩子的父亲也都只是笑骂了几句,一开始孩子们还会被娘亲拽耳朵,后来因为宴席快要结束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村子里与沈况和苏瑶同龄人不多,而且不在一张桌子上,所以与两人聊天说话的除了汉子妇人就是那些孩子。
汉子们喜欢与沈况闲话,几家妇人偶尔插上几句,他们说村里的光景,沈况则说一些外面的见闻。
年纪不大的孩子更喜欢沈况身旁这位神秘的大姐姐,在孩子们眼里姐姐骑马佩剑,脸上还带着面具,那就是妥妥的江湖女侠,而且是武功极高的那种。
穿屋过檐,蜻蜓点水,那些个飞檐走壁的轻功定然也都可以信手拈来。他们若是能跟着学上一招半式,以后岂不是也能成大侠?
姐姐旁边这人虽然也和姐姐一样的打扮,不过他那马儿太傻了,所以孩子们以为主人多半也不会聪明到哪里去。
孩子们如是想,沈况自然不会知道。
他应付着大人们的敬酒,流水村里都是些朴实人家。汉子们见沈况一直喝不醉,一个个赞叹不已。
闲来无事的苏瑶和孩子们玩的开心,孩子们围坐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不停的问着他们好奇的事。
还有孩子心心念念想摸一摸苏瑶的佩剑,苏瑶也笑着让他们一一摸了一遍。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摇身一变真变成了大侠,好不威风!
到得后来,有孩子嫌蹲着难受,便大胆得往沈况身边挤了挤,然后沈况就被挤出长凳老远,只能犹自苦笑。
流水村里人的热情远超沈况想象,不知是不常见外面人,还是今夜人人酒酣兴高,各家汉子喝酒之余都极为健谈。
有醉酒拉着沈况话家常的,也有迷糊到与沈况称兄道弟的。
这般趣事,比比皆是。开心是真开心,滑稽也是真滑稽。
长桌饭食,一直进行到亥时许才结束。
妇人们或是扶着自家醉倒的汉子回家,或是留下来收拾杯盘狼藉的餐桌,沈况和苏瑶则由那孩子们领着去了今晚下榻的房间。
房间就是一个简单整洁的小院,听孩子们说平日里没人住,不过常有人打扫,就是村长爷爷拿来招待客人用的。
平日里因为很少有外人来流水村,所以一连就搁置着。
孩子们说,从小到大,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人。
两人的马儿沈况没敢假借他人之手,由他们自己牵着一同去了小院。
流水村里也有马,不过在村子里金贵着。
几名孩子跃跃欲试说想骑马试试,沈况没拒绝,一个接一个,一段换一段,兜兜转转让每个孩子都感受了一遍,故而过了许久他们才到了那处小院。
孩子们将沈况和苏瑶送到小院外后,就手拉手心满意足的回去了,说是回去迟耳朵就又得挨娘亲揪了。
沈况与苏瑶笑着与那些孩子挥手告别,看得出来两人都很喜欢孩子。
看着孩子们欲渐消失的背影,沈况忽而想到了跟着韩师叔、时雨一起回秋落城的湘儿。说来,是他有愧于颜前辈,没有照顾好她。
孩子们走后,沈况和苏瑶将马儿栓在院外,喂了些草料和水。
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儿一切放松下来,沈况还真觉得有些累了。
沈况手枕着头哼着小调,慢悠悠的朝屋子里走去,苏瑶也跟着一道。
刚吃完饭,加上沈况又喝了酒,所以这会儿毫无睡意。两人闲来无事,就并排坐在门槛上看月亮。
苏瑶看出沈况这会儿心情颇好,便调笑道:“呦,沈公子今晚兴致不错啊!”
沈况闻言笑道:“还行,还行。我们误打误撞进了流水村,难得安静,能不高兴嘛!”
苏瑶闻言似有所感便也跟着道:“这里的村民与世隔绝,就像五柳先生笔下的桃花源一样,安宁祥和。”
五柳先生?
沈况好奇的偏过头问道:“五柳先生?谁啊?”
还有这么奇怪的名字?是叫赵五柳,还是李五柳呢?沈况心想着。
苏瑶看着沈况笑问道:“你小时候不读书的吗?”
沈况则义正言辞道:“读啊,怎么不读。那时候我天天一大早练剑,然后就要读书,师傅最喜欢看着我背诵。”
“那你怎么不知道五柳先生?”
沈况谄笑道:“多半是忘了,圣贤书里面有那么多先生,我哪能一个个都记得。”
沈况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完,心里不免暗自回忆,书也读,不过读的快,忘的更快。
苏瑶笑了笑,也不打算戳穿沈况的谎话,只是轻声道:“五柳先生就是陶潜,陶先生,前朝很有名的一位诗人。因为先生门前种着五棵柳树,所以自号五柳先生。现在想起来了吗?”
苏瑶说完笑着看向沈况,沈况也跟着笑道:“奥,真的忘了。”
一句说完,沈况赶忙岔开话题道:“你说的桃花源又是个什么地方?”
苏瑶给沈况解释道:“对于桃花源的说法,各家各派不一。有人说先生真的去过,那是一处人间仙境;也有人说那是先生杜撰的,世上不曾有过桃花源。先生笔下桃花源里的百姓安居乐业,那里没有繁重的赋税,也没有官员的压迫,有的是一片祥和与怡然自乐。”
沈况被苏瑶的一番话勾起遐思,想着想着脱口道:“真的有那样的地方吗?”
苏瑶点了点头:“流水村就挺像的啊!”
说完,苏瑶朝着天空指了指又道:“这里的月亮都更圆。”
苏瑶的话自然只是调笑,但意思彼此都知道。所以苏瑶笑了,沈况也跟着笑了。
沈况放松身形,仰头倒下,手臂撑着地,斜着身子阳看天上那轮明月。
“好像真的圆一点。”沈况独自喃喃笑道。
月亮自然还是月亮,只不过看月的心情、地点以及陪同的人都不一样,所以心中的感觉自然也千差万别。
月儿高挂,沈况忽而想起这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太多太多,没法一一记住。有些死了,有些还活着,有些该死,有些死的冤。
只不过死了的终究是死了,活着的也依旧在活着。
这一路,两人走的一点儿也不轻松。
念及这里,沈况又回忆那夜石亭里他的心情,生死一念,那时候他真的抱了必死的决心。
沈况知道,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强。如果足够厉害,旁人也不敢随意追杀他了。
苏瑶许久没有听见沈况说话,便好奇的转过头看了一眼。让苏瑶奇怪的是,沈况当下双眼紧闭,身上紫色真气流转,体内真气竟是在自觉运转。
很快,苏瑶便发现沈况身上真气运转速度在不断加快,紫色真气的浓郁程度也在不断变得浑厚。
念头忽起,苏瑶知道沈况似乎是要突破了。
幽牙剑像是感应到了主人即将破镜,竟是自动出鞘,久久盘桓于沈况周身,如稚童般,欢呼雀跃。
慢慢的,沈况周身天地间的灵气在变得愈发浓厚,苏瑶不敢在如此关键时刻耽误沈况。她与沈况拉开距离,尽量不打扰他。
苏瑶看得出来,沈况当下是进入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境地。此时破镜,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这样的情况,苏瑶只在典籍里见过。那些拥有天纵之姿的修行人,于睡梦中破镜,于无声无息中破镜,这般境遇可遇而不可求。
很快,浓稠的天地灵气如瀑布倾泻,径直灌入沈况体内。
此时的沈况还沉溺于脑海中的思绪里,全然不知自己正在突破。他当下意识混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醒还是睡。
他只隐约感觉到丹田之中的气海在缓慢膨胀,让其中本就浑厚的真气又厚重了几分。
如此姿势不知过了多久,某一时刻,沈况只觉识海之内叮咚一声。
而后,一股更为浑厚的天地灵气铺天盖地倾泻入沈况体内。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幽牙剑重新入鞘,沈况缓缓向后倒去,似乎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