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寨里做了如此之久的师爷,使得周湪深知自家帮主的心思。
帮主早间去见那位罗大人的时候,周湪就知道昨夜保证的好处今天可以落到实处了。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自家帮主要是真做了县令,那他这冒牌师爷也能跟着变成真的。
可当周湪看到自家帮主与那位罗大人的两名手下勾肩搭背回来的时候,他总觉得帮主的脸色有些奇怪。开心,却又没那么开心。
其中缘由他没敢直接问,害怕触了帮主的眉头。他径直跟在自家帮主身后,一直到聚会大厅的门外。罗大人的那两名手下被候着婢女们搀扶着走了进去,自家帮主则在厅外停下脚步转身对他吩咐了些许事宜。
白无涯的话虽然说的简短,但周湪全程却都听的骇然。
白无涯说完后,周湪一脸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白无涯。周湪只见白无涯皱着眉头,什么都没有解释。
心思缜密的周湪也随即意识到事情发生了变故,所以无论他心中如何翻江倒海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在得了白无涯的确信后,周湪不再多言,叫了几名头脑活络的手下跟着便着手去办了。这样的事容不得半点马虎,佣狼帮一众人的生死如今就只在一线之间
白无涯要的酒菜是周湪亲自叮嘱,亲自下药且亲自差人端到大厅的,至于那位罗大人剩下的四名手下则是他以自家帮主的口吻亲自招待的。
从曲儿城莫神医那里买的药,他不担心不起作用。
药下的足,人也杀的干脆。
六名尚还被蒙在鼓里的手下没到半个时辰,就皆被斩首,通通殒命。
佣狼帮里的帮众也察觉到了今日寨子里那抹不同寻常的意味,至于为何要杀那六人,不是他们可以知道的事,所以没人会多嘴去问。
山寨后,一处隐蔽的山涧边。
山涧边的大片空地上此时堆起了高高的柴火,六名尸首分离的尸体被仍在了柴火上。
白无涯站在柴火堆前,神色冷漠。他看着身前六名尸体冷冷问道:“罗明城一行人留下的踪迹都清理干净了吗?”
身后周湪闻言,赶忙回道:“帮主放心,全都处理干净了。都是属下亲自盯着的,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寨子里的人我也通知到了,谁敢走漏风声,死无全尸。”
白无涯接过周湪递来的火把,用力扔了出去,身前柴火堆瞬间被点燃。
周湪作为山寨老人,也算是跟着白无涯打拼了好些年才积攒下佣狼帮这份家业。白无涯的此番作为,从始至终他都没能想清楚。而且事情若是走漏了风声,山寨里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周湪见白无涯站在火堆前良久无言,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帮主,咱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湪作为山寨老人且是白无涯的心腹,所以山寨里的很多秘密白无涯都不会瞒着他。听到了周湪的话后,白无涯没有转身,只是淡淡道:“罗明城死了。”
周湪闻言心中一惊。
白无涯继续道:“我若是猜得没错的话,林家护卫里新出现的那两个陌生面孔不是一般人。以罗明城归元境大圆满的修为,若是没有那传说中宗师境的修为,断然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就把他杀了。”
听到白无涯说起林家护卫里的两个新面孔,周湪也立马回忆过来。
淮水岸边,他第一次见到那两人的时候丝毫没有觉察出两人的不同,而且观那两人的年纪分明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帮主,那两人如此年轻,若是那传说中的宗师境,是不是太骇人听闻了些?”
“世家高门的那些子弟岂是我们这些山野之人能够理解的,即便不是宗师境,他们的修为也定然不容小觑,而且很有可能身怀重宝。”
周湪自打白无涯说出这些秘闻后就看出了自家帮主当下所面临的两难境地,他忍不住担忧道:“帮主,我们这么做,林家就真的愿意放我们一马了吗?那人既然愿意替林家出头,也是不想此事波及到林家,我们若是以此为筹码能否换来个井水不犯河水呢?”
白无涯闻言苦笑一声,这些担心又何不是他的担心,可如今这境地,不合作除了死还是死。
“那人为何选择留我一命我尚还不明白,但我们没得选。便是那人过河拆桥,事后依旧选择杀了我们,我们也没办法。所以只能赌一把,赌那人一开始就不打算屠戮我佣狼帮。”
“那人若真的没有屠杀佣狼帮的心思,我们自作聪明以此谈判,可能会死的更快,不能画蛇添足。”
周湪闻言,黯然叹息一声。
他们佣狼帮在淮水这一带拿得出手,但遇上真正江湖高手依旧只能被动挨打。
两人身前火焰熊熊燃烧,不多时六人尸体就已化成灰烬,徒留余火尚不熄灭。
“等火灭了派人将这里也处理一遍,切记,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留下。”
“帮主放心,我会亲自盯着的,出不了纰漏。”
交代完这一切后,白无涯就径直回了寨子,心中想着该如何和那位前辈讨些价钱,不死也就足够了。周湪紧随其后,一路他都在思量该如何将所有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两人忧愁,不尽相同。
罗明城下榻的那处屋舍已经被周湪下了命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所以寨子里的人都离得远远的。
白无涯在处理完罗明城的六名手下后,回到寨子直接去了那间屋子。沿途帮众见到自家帮主忧心忡忡,也都鲜有人敢拜候。
屋舍的房门依旧紧闭着,白无涯缓缓走到门前,轻轻敲响。
门没关,他得了许可后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依旧只有坐在桌边的林晚照,白无涯始终不得见那位“前辈”的身影。
白无涯站在屋里目不斜视道:“前辈,那六人我已经全都处理掉了,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看来杀人毁尸的事白帮主没少做啊!”
那位“前辈”的声音陡然间又想起,语气平静,似乎还有一丝笑意。
但白无涯此时可不觉得对方是在跟他开玩笑,他额头冷汗直冒,生怕这位“前辈”毫无征兆就是给自己一剑。
前辈说完,白无涯急忙解释道:“前辈,我们做山匪的杀人越货的也也做过。不过我们佣狼帮从不滥杀无辜,都只是与过往商队做些买卖,挣点银钱。”
白无涯越说越心里没底,不过这时候他也顾不得真话假话,对自己好的话他恨不得一股脑全都说出来。
“哼,你的那些勾当我也懒得跟你计较。后面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白无涯闻言,语气颤抖道:“前辈放心,这件事与林家无关,佣狼帮一定守口如瓶。”
他说完,只听那位“前辈”笑了笑:“可我要是信不过你怎么办?刀尖舔血滚刀肉的保证,能值几个钱?对吧,白帮主?”
一股冷冷的杀意骤然向着白无涯袭来,白无涯闻言双腿一软立马跪了下去。“前辈,前辈,您一定要信我这一次,我白无涯虽然算不得好人,但这点信用还是讲的啊!前辈,您一定要相信我。我要是泄露此事分毫,我不得好死,五马分尸。前辈,前辈”
汗水早已再次湿透他的全身,说到最后,白无涯甚至带上了哭腔。
跪在地上的白无涯急促说完,一时没有得到回应便又急忙道:“前前辈,您有什么要求条件我都无条件答应,只求您能放过我和我的属下,放过我们这一回吧。”
佣狼帮在淮水一带的山匪水匪里的确算是有些好名声的,至于他们到底做没做过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沈况不在乎,要的其实是当下的效果,让白无涯感受到死亡之后他才会知道生的可贵。
“哼,念你在周围一带还有些名声我姑且可以留你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把这枚丹药先吃了。”
一个小瓷瓶陡然出现在了白无涯的肩膀上,白无涯颤巍巍的接过瓷瓶道:“前辈,这”
“前辈”笑道:“放心,不是什么要你命的东西。”
白无涯闻言,即便知道是毒药也再不敢有任何迟疑,一狠心将瓷瓶中的丹药吃了下去。
他咽下之后,只听身后那位“前辈”又笑道:“一枚姑臧丹而已,一年之内你都死不了。不过一年之后你若是不吃解药的话,就不好说了。”
“前辈,您这是”
“我信不过你自然需要使点手段,只要你乖乖听话姑臧丹的解药每年我自会派人给你。江湖人嘛,这点手段白帮主应该懂得。”
虽然自己性命被拿捏在了别人手里,但也好过立刻就死,所以即便吃了个闷亏,白无涯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前辈的手段是应该的。前辈放心,这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死也不会说出去。”
连接生与死的那扇门就好像在自己的寨子里一样。
在白无涯第二遭鬼门关之行后,他再一次走出了屋子。
屋外骄阳似火,他却心有暖意。
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喜悦,只要活着那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那位“前辈”让他派人护送林家人离开,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离开前,他甚至没敢回头再看一眼。
在将白无涯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沈况和林晚照没有在那间屋子里久待,血腥味哪有那么好闻。
但他们再次回到一行人下榻的小院的时候,怜雪第一个冲了出来。
怜雪见到自家大小姐平安归来后,原本心中的担忧立刻变作泪水,止不住的哭泣。她飞快地跑过来扑在了林晚照的怀里,口中还呢喃着:“小姐,我好担心你。”
林晚照也抱着怜雪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别怕。”
林家一种热紧随怜雪之后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林重山第一时间看向了与林晚照并排而行的沈况。
沈况当下穿着罗明城的衣服,尚还带着血迹,所以林重山一眼瞧见后,急忙走上前担忧的问道:“沈兄弟,伤势如何?”
沈况笑着摆了摆手:“重山叔不用担心,这些都是罗明城的血,我没受伤。”
林重山闻言,心中这也才安定。
江湖人,江湖事。
姜兄弟帮了他们林家如此之多,若是再受伤的话,林家真就难辞其咎了。
当然,他还不知道沈况已经偷偷把他们林家最大的一朵花摘走了。
与众人一同出来的苏瑶再次看到沈况的时候表现得就平静多了,她只是看着沈况与林晚照。
沈况与她对视,还受了个白眼。
“重山叔,佣狼帮的事已经处理完了,咱们收拾收拾东西赶快离开吧!”
林重山闻言,笑道:“哪有什么需要收拾的,现在就能走。这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
林重山与怜雪还有其他人昨夜都是担心了一夜,那时即便听到苏瑶带回来的消息说两人没事,他们也依旧放心不下来。
直到这时亲眼看见,所有人才堪堪放心下来。
林家众人都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所以在沈况说完,甚至没有收拾就直接离开了。沈况也没换衣服,准备随着众人一起离开。
林晚照这时候已经在怜雪的搀扶下走在了队伍前面,沈况和苏瑶并排走在后面。
在自家人面前,林晚照不好与沈况表现的太过亲昵,只是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沈况。不过,那时候她恰好碰上了苏瑶看过来的眼神,吓得她立刻转过头,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