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况的声音不大,恰好可以让坐在对面的温华与温酒听的清楚。他面带微笑,温华则皱眉不语,温酒满脸狐疑。
“家师李成仁!”
温酒在听到沈况的话后,起先是有些迟疑的。李成仁,这个颇为熟悉的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只是当下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
过了片刻,温酒忽然想到了什么,圆目睁大,有些惊喜的看着沈况开口道:“我想起来了,你师傅的名字竟然和剑神前辈的名字一样,你师傅他”
厅堂里除了温酒在说话外,其余三人都未有只言。
温酒的话越说越小,到最后细弱如丝,他迟疑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迫切的转过头想向爷爷求证。爷爷表情平静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温酒看得清楚,爷爷一直在看着沈况,且一直如此。
一切尽在不言中,温酒知道他心中的那个想法是对的!
温华在沉思了片刻后朗声大笑:“哈哈哈,没想到避世不出二十年的南柯剑神竟会隐居在这小小的梅雾城里。在年纪上,虽然我长你师傅许多,但在剑道上,他足以称得上是天下人的前辈。玄机一脉,一人手持三尺青锋仗剑天下,一人手握寸许银针拯救苍生。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们都是值得天下人敬佩的大侠。”
温华这一番赞许的话说的酣畅淋漓,颇为尽兴,他笑声不减,眼神清明。
玄机一脉,这是师傅从未跟他说过的事情。但此刻,沈况也能猜到,那一定是师傅的师门,持剑之人是师傅,拯救苍生的则是韩前辈。
温华的话洋洋洒洒,夸赞之意溢于言表。沈况对于师傅停留梅雾城二十年心中其实是有些想法的,一切都和他有关。温华说完,沈况起身恭敬地拱手一礼:“我代师傅谢过温前辈的称赞。”
温华摆手笑道:“并非我一人的独断,都是江湖人的共识,小兄弟不必谢我。说来,二十多年前我还与你师傅有过几面之缘,从面相上看我记得他像书生多过剑客。你和你师傅一样,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却不曾想也是个如此厉害的剑客。”
师傅虽然平日里装束打扮都很随意,但师傅骨子里还是有着一股优雅在的,且师傅的相貌也是没得说。小时候,四邻八坊的媒婆可没少上门给师傅说亲事,师傅回答的也很委婉,就两个字:“滚蛋!”
所以从那之后就再没有媒婆上门说亲事了。
沈况还未回话,兴致颇高的温华又开了口:“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今后可莫要弱了你师傅的名头。”
便从温华称他为“剑客”二字来看,沈况就知道对方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他听着温华的话,连连点头称是。
直到现在,久未开口的温酒才算是缓了过来。他先是看了看姜凝,姜凝感受到他投射过来的目光后轻声问道:“小九儿,你怎么了?”
温酒晃了晃脑袋,回了回神。他看着沈况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的问道:“你师傅真的是南柯剑神前辈?”
沈况点头:“是的。”
“是当年东海一战,一人独战朝廷五大宗师的大剑客李成仁?”温酒迫不及待地又问道。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沈况平静地回答道。
沈况说完时,兴奋的温酒早已起身跑到了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道:“大哥,沈大哥!我自幼年练剑之日起,就将剑神前辈当成了我的偶像,所以,大哥你能带我去见一见剑神前辈吗?就一面我就知足了。”
温酒盯着沈况,满眼希冀。
温华和姜凝见状全都摇头轻笑,对于小九儿的脾性他们都很了解。
沈况笑着拍了拍温酒的手背,轻声道:“温小公子别激动!”
沈况话一出口,温酒便憨笑着说道:“沈大哥,你叫我温酒就行。不然你和凝姐姐一样叫我小九儿也可以,叫温小公子多见外。”
沈况闻言,轻笑道:“那我就叫你温酒吧!温酒,我师傅几月前游历江湖去了,至于去了哪里他老人家连我也没告诉,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在哪里?”
听到这里,原本满心欢喜的温酒一时间有些失落。
沈况见状,安慰道:“你也不用失落,说不定这段时间师傅就会回来呢?如果师傅回来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想来师傅也会很愿意见你的。”
沈况看得出来,温酒是个心思纯净的少年,所以对于温酒此时的反应他也不反感,只是觉得有趣。
原本已灰心丧气的温酒在听到这句话后连忙点头称是。“对对对,前辈若是回来了沈大哥一定第一时间要派人通知我,到时候我一定二话不说立马就过去。”
温酒,说完反手紧握住了沈况的手。他脸上带着笑意,只不过这时候怎么看笑容怎么谄媚。“沈大哥,剑神前辈还有再收徒弟的意愿吗?如果有的话,你看我怎么样?我怎么样!”
温酒的话刚一出口,坐在对面的温华便出言,轻声呵斥道:“胡闹!你当拜师是顽童之间过家家吗?说拜就拜?”
不过,温酒似乎对于爷爷呵斥的话语仿若未闻,仍心心念念的看着沈况,神色激动。
沈况莞尔一笑,觉得这个少年还真是有趣。他轻声回道:“师傅有没有收徒的意愿我也不知道,这些都需要等师傅云游回来,温酒你亲自去问。”
“对对对,怎能如此草率?该当面恭敬地问才是的。”温酒依旧抓着沈况的手,自言自语。
沈况开口道:“温酒,你也别担心,师傅若是有收徒的意思,以你的天赋一定可以被师傅看中的!”
“真的吗?”温酒激动道。
“嗯!我很了解师傅他老人家。”
温酒闻言,笑着松开了沈况的手,有些激动的在厅堂内来回踱步,似乎剑神前辈已经答应了收他为徒一样。
过了片刻,一旁的温华又开口道:“臭小子,还不嫌丢人,快回来给我坐下。”
对于爷爷的话温酒自是不敢忤逆,因此他顿了顿脚步又重新坐了下来,不过心中的激动还是难以掩盖的。其实温华倒也只能算是逢场作戏的做做样子,以免倒贴意图太过明显。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温酒真的能拜入李成仁的门下,不论对于温酒自己还是整个温家而言,都是莫大的荣幸。
经此一番下来,温酒对于沈况的态度已是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左一句沈大哥右一句沈大哥叫着,明显是将原先答应好的正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温华也并没有计较什么,不论是在天赋还是在身份上,沈况都远远超过了要求,所以再让温酒出面已经没有必要了。
厅堂里这一番简单的会面加考教,到此算是落下了帷幕,沈况也算通过了考教。
又过了片刻,事情谈完,温华与温酒由晨儿领着回了他们的厢房。
沈况和姜凝并排走着,出了厅堂到院中,两人齐齐抬头望向夜空中的那轮明月,当下已是月上柳梢头。
夜风清凉,在经过了方才那些事之后,此时两人都未说话,就这样慢悠悠的朝姜凝的小楼走了过去。
虽然两人都未说话,但气氛其实并不尴尬,反而是那种从未有过的自然。
“你”不知何时,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道。
相视一笑后,沈况轻声道:“你先说。”
姜凝微微点头,边走边说道:“给你添麻烦了。”语气里还有着些许歉意。
沈况轻轻一笑:“没什么,大家各取所需。我要是不认真点,可不就穿帮了。以后我可还指望姜姑娘帮我隐瞒身份呢。”
沈况说话的语气很像是在和姜凝做交易,他声音平淡,说不上有什么情绪。不过听在姜凝耳中却是有了不一样的意味,冷淡、距离,种种含义不言而喻。
姜凝本以为自己关心的话语得到的会是沈况和风细雨的笑容,却没想到沈况心里仅仅只是将他们之间的事当成是一场大家各取所需的交易,因此不免有些失落。可转念想想,她又觉得这情绪是那般没来由。所以一时间,她都未答话。
沈况久久没有听到姜凝的接话,便转过头看了一眼,见姜凝情绪正常便也没有多想。
两人很快走到了小楼所在的院落,沈况的脚步在院落外轻轻停下。走在前面的姜凝忽而发觉身后人停下脚步,便也停下步伐回头看了去。
“怎么不走了?”姜凝问道。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姜姑娘。”沈况回应道。
姜凝的话语停顿了片刻,本想说的话也终是没有说出口。她细细看了一眼身后人,良久之后缓缓道:“那等会儿我让晨儿派车送你回去。”
沈况却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姜姑娘,我自己走回去就好,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见。”
说完,沈况转身,轻车熟路的准备离开。
其实,沈况的脚步刻意放缓了些,为的是能听到姜凝说的再见之类的话语。不过,身后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甚至来脚步声也没有。
走了几步,沈况停下,回身看了一眼,看到姜凝就这样矗立在院落前静静望着他。
“怎么不进去?”沈况看了她片刻,开口问道。
“那你怎么不进来?我就那么可怕吗?”姜凝回应道。她语气里的情绪多样,似嗔怪,似愠怒,似倔强,又似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
沈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莞尔一笑,说出了真实想法:“其实,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我又不亲自送你,怎会麻烦。”
姜凝说完,沈况并没有答话。两人就这样隔着距离相互对望着,月光照在了两人的脸庞上,是那样的清冷与寒凉。
不知过了多久,沈况开口道““要不要,一起走走。”
姜凝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