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方天边露出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红泥巷里的学剑少年已经舞完了第一遍剑法。
夏日清晨,太阳升的早,少年也跟着早起。
年幼时不爱练剑,即便夏日,早起也是一件大难事。不过,这些年被师傅约束下来,早起已经成了常态。每日在大桃树下练剑,跟过来汲水的婶婶们说上几句话,听听她们夸将少年郎的勤奋,几乎成了沈况早间的必修课,美好的心情也正是随着这些而来。
看沈况练剑,则慢慢成了苏瑶的爱好。
她身上的伤如今已无大碍,只是还不能像沈况那样真气随意施展,剑随意挥。她的剑早在之前被追杀的时候就毁了,如今,她爱摆弄沈况的那把白泥,这几日常会握在手里随意舞弄几下,她是在找回从前握剑的感觉。
白泥虽不是百剑榜上的名剑,但听沈况说也曾是剑神前辈用过的剑,所以舞出的一招一式里都隐隐暗含着非凡的剑意。
看得越久,苏瑶越能感受到她与沈况之间的差距。
在她看来,说沈况是剑道奇才丝毫不为过。若是将他与那些名门大派里的嫡传弟子比较,想必也不遑多让。他会剑法,会轻功,会医术,甚至连拳脚功夫也擅长。他的每一种剑法都反反复复练了成千上万遍,即便已如此纯熟,每日还是会那样一遍遍的练习,乐此不疲。
在与沈况每日的闲聊中,她也慢慢猜出了关于她们苏家的那个秘密,多半与沈家的幽牙剑一样,是关于一把剑。只是那把剑她从未见过,剑法就更加毫无头绪了。
七星剑诀是幽牙剑的配套剑法,沈况不常练习,她只见过一次。听他说,剑神前辈告诉他,七星剑诀的最高境界天地一剑有着撼天动地的气势,剑锋之下,无人可以匹敌,即便是含吾也会逊色几分。只不过想要突破至最高境界难于登天,所要求的不仅仅是天赋、悟性,更是不断地使用锤炼。苏瑶也练剑,虽然算不上精通,但对于七星剑诀这样的玄妙秘籍她能感受出不凡。
剑神前辈的含吾剑法是沈况常练习的,虽然他佩的不是含吾剑,发挥不了含吾剑法的最强力量,但剑法本身所隐现的天地大道,一度让苏瑶十分神往,那是含吾剑法的威力,也是百剑榜第二的威力。
时日就在这样的光景里流逝,这城中,有暗流涌动,也有夏日苦短,骚乱与宁静,遍地都是。两日的时光一闪即逝,今夜便是沈况和宇文渊、姜凝相约庭香苑小聚的时间。
苏瑶那日并没有跟宇文渊、宗阳丘碰面,所以本来沈况不打算带她一起的,但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沈况又有些不放心,因此思来想去还是将她带着,只是得有些遮掩,不能让有心人知道了她的身份。
虽算不得什么重要场合,但形象礼节还是要保持的。
沈况今夜穿了一身朴素的青黑长衫,原本只随意挽住的长发也在头顶束了发髻。通身打扮朴实无华,干净清爽。虽没有文士公子白衣胜雪的潇洒,但也颇有几分飘逸,他本就长的俊俏,如此简单打扮倒更惹人喜欢,也不失为一位翩翩佳公子。
苏瑶的装束与沈况有几分相似,她一身黑色长裙,脸上也缚了层薄薄的黑纱,整个人笼罩其中,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眸露在了外边,多有几分冷艳之美,和她自身典雅的气质也很是相配。
夜色初升时,两人走出了红泥巷。路上遇见好几个在外乘凉的伯伯,问他们去哪儿?
庭香苑毕竟是烟柳之地,况且苏瑶也跟着,所以沈况只说是与苏瑶一同出去吃饭,地点则就含糊过去了。路过巷口时,祝大叔倒和他们不同,没有扯着嗓子问沈况去干什么。只不过祝大叔看沈况和苏瑶的眼神有些奇怪,时而自顾自的咧嘴笑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沈况与苏瑶则看得一头雾水,有些不明所以。
没有与祝大叔多聊什么,出了巷口后沈况就和苏瑶直接往漓水边上的庭香苑去了。今夜的漓水虽然依旧那般热闹,但一路走来,沈况总觉得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庭香苑的安静井然与周遭其他几家青楼的莺燕吵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些本该是这里常客的公子文生今夜也鲜能瞧见。几乎没有从里往外出的客人,大多数都是和沈况一样刚到的客人。但不同的是,周遭的人大多成群结伴簇拥着一个身份尊贵的人,而如沈况与苏瑶这样仅仅两人的队伍仅此一个。
路过的,偶有挑眉打量他们几眼,眼神也大多落在了苏瑶身上,她今夜确实很美,即便只露出一双眼眸,那暗藏其下的美丽也是遮掩不住的。
在这里,迎来送往的侍女都是见惯了大人物、大场面的,所以来往客人什么身份,什么身家,有时候她们一样就能看出个大概,这都是长久练出来的眼力见,不仅是为了服务好那些大人物来挣些小钱,也是为了不在穷人身上浪费时间,所以这些人都精明着。
比如,站在门外的沈况和苏瑶两人,就是典型的边缘人物。
少年生的倒是颇为俊俏,只可惜他一身素衣打扮与周围客人身上的锦缎华服对比实在明显,让人很难生出好感。今夜不同,所以对于有女子来她们并不惊讶,与少年一起的女子仅从气质上便高了少年好几层,不过他们形单影只,在今夜这样的场合难以与其他人相提并论。
站在门口的侍女都在纷纷接待那些她们眼中的大人物,至于沈况和苏瑶,则被他们晾在了一遍,或许等到所有人都迎接完了就能到他们了,就不知道会是那个冤大头了。
沈况和苏瑶站了良久,也不见有人过来将他们引进去。不过,两人看得开,并未因此而不快,反而低头自嘲,猜测还需要等多久。
周围陆陆续续来的几波人都已经被接待完了,如今外边只剩下沈况二人。侍女们也知道,即便他们的身份在今夜的客人中垫底,也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所以直到这会儿才有不情愿的侍女过来迎接他们,还笑着致歉说让两人久等了。
侍女走到沈况身前面带笑容的说道:“这位公子,让您久等了,您也是来参加今晚的宴请吗?”那笑容很礼貌也很标准,唯一与之前不一样的就是并不是发自内心,有些下意识的僵硬。
沈况从袖里拿出了前日姜凝给他的那块名帖,递了过去。侍女看到沈况手里的名帖后,眼睛瞪得圆圆的,很是惊讶,久久方才缓过神来。而后震惊的看着沈况无比恭敬道:“贵客,还请随我来。”
对于侍女神色上的转变沈况是有预料的,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大,看得出来,这份名帖的分量极重。
侍女名叫紫陌,是庭香苑里接待侍女其中的一个。进了庭香苑,紫陌带着沈况和苏瑶径直上了二楼。
庭香苑的正楼是个两层的高大楼阁,装饰的极为华丽,从二楼往下可以看到一楼正中矗立着一个巨大舞台。当下,几名衣着清凉的女子正在舞台中央正翩翩起舞,靠近舞台边缘处,还有几位抚琴吹笙配合奏乐的女子,她们要么露出肩膀,要么袒露腰肢,总之都没有完整的衣衫。
台上的旖旎并没有引起台下人的太多关注,他们偶尔会往台上看两眼,但大多时候还是自顾的喝酒,或是与同桌之人小声闲谈。倒是沈况和苏瑶的到来引起了不少目光,似乎他们二人比台上的那些女子更有吸引力。
沈况一路走,也在一路迎着那些人的目光打量他们。
许是座下有许多对沈况还有印象的,因此熙熙攘攘的交头接耳声慢慢大了。有人觉得他是个少年英才,故而不吝啬美辞;也有觉得他是夸大其词,因此不屑一顾。不过,待众人看到沈况和苏瑶被侍女迎着上了二楼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神色里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能上二楼的,不是帝国里的上位家族,就是江湖中的大宗大派,他们很难将沈况这样的穷酸少年与这两者联系起来,可不得不承认的是,那少年真的上去了。
也有猜测到沈况身份不凡的人,此时再看,不免会跟同桌吹嘘自己眼光毒辣。
总之,沈况和苏瑶就在一楼众人复杂的神色中上了二楼,身影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