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眠还没回复谢应的消息,林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半个月前,林菀还联系过她几次,当时林菀还在国外度假,跟她说再过一段时间就回去,宁眠算了下现在的时间也差不多。
没办法,宁眠接起电话:“怎么了?”
“眠眠,你怎么不在家?”林菀那边儿有拆东西的声音,“什么时候回来?妈妈给你带了好多东西,都是叔叔跟妈妈一起挑的。”
宁眠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叔叔:“我不是跟你说我搬出来了吗,这里离学校近一点儿,方便。”
“你不要任性,行吗?前边儿妈妈没空,你想出去玩几天就玩几天,妈妈现在都回来了,你不回家像什么样?”
宁眠心说就是因为你回来我才更不想回去。
“宁眠,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
“现在觉得妈妈不如你爸了?跟妈妈住在一起委屈你了?”林菀火气上来了,“你知不知道你爸当年是怎么对我们的?你七岁那年发烧,他有没有管过你一次?谁下大雨背你去医院?谁不吃不喝陪在你病床边儿?是他?”
“从原先就这样,他一年到头能见你几次?是他养你还是我?你心里不清楚?你能这么向着他?”
宁眠把电话拿开点儿,等了一会儿才贴回耳边。
“就这么几年!你们见面频率多了点儿!我好不容易好过了!你跟你爸就这么对我?”
宁眠沉默,不想说话。
“你是不是跟你爸在一起?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
“没有。”宁眠叹了口气,努力想让气氛平缓下来,“妈,我没骗你,我是真的一个人住。”
林菀:“你最好没有,明天回来,不然我就给你爸打电话,我倒要问问他”
宁眠不想听了:“知道了。”
林菀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把电话挂断。
宁眠揉了揉眉心,这么多年,宁鸿德确实不像林菀把她留在身边,一是不能,二是没时间,大部分的陪伴时间还是跟林菀在一起,这一点,林菀没有说错。
于情于理,宁眠就是再不想见到林菀也必须回去。
周日上午,宁眠准备回家,刚下楼就撞到了正提早餐回来的谢应。
“昨晚怎么不回我消息?”
昨天因为林菀的电话,宁眠没心情,也忘了还在跟谢应说话,这会儿撞到了还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着了。”
“又没怪你。”谢应还担心是他做过了头,宁眠接受不了,这会儿才放松了些,通常的休息日,宁眠只在中午冒个头,这个点钟确实是早了,谢应有些意外,垂眸看了眼早饭,应该还够两个人吃,扬了下手里的早餐,“一块儿吃早饭?”
宁眠:“不了,我还有事儿。”
“什么事儿?”
宁眠抿了抿唇,不太想承认,含糊地回答他:“要去个地方。”
“去哪儿?”
宁眠犹豫一下,说:“回家。”
谢应知道触到这个点,没有再继续深问,把早餐袋打开,提出份豆浆给她:“行,那这个给你,你带路上吃,别空了肚子。”
“谢谢。”
快两个小时,宁眠才磨叽走到小区楼下,上楼,敲了敲门,里边儿没人应,宁眠预计是林菀还没起床,从包里找出钥匙,打开门。
看得出林菀昨天回来的时间点很晚,客厅到处堆满了新拿出来的行李,名牌包放了小半个沙发,上边还堆了其他花花绿绿的小碎裙,一看就是林菀的做派。
宁眠从客厅走到卧室,看到还在床上休息的林菀,没有叫醒她,只是开始默默收拾家。
收拾到一半,林菀才缓缓转醒,推开卧室的门。
“眠眠回来了?”
“嗯。”
“有没有看见妈妈给你买的东西?就在沙发上呢。”林菀揉了下眼睛,打开冰箱,找了瓶矿泉水,喝了一口,“你叔叔说现在小女孩都喜欢这个。”
宁眠的手顿了下,她回过头看了眼林菀,不得不说,林菀虽然不再是当年那个清纯可爱的小姑娘,但底子到底是好,多年来也没为生计操过太大的心,身材和皮肤一直保养得当,风韵犹存再不为过,不过让她停顿的并非是林菀,而是因为她的话,沙发上是堆了不少东西,但除了包就是裙子,她还以为都是林菀的。
“你傻站着干嘛呢,去试试啊,看看好不好看。”
林菀过来,垂手,从沙发上挑了好几条裙子塞到宁眠怀里:“这条,还有这条,都是你的。”
宁眠低头看她塞进来的东西,在此之前,林菀从来没给她买过女孩子的东西,她不是忙着在约会就是等着在约会的路上,没有时间管她。
而这些裙子,宁眠想都没有想过。
“眠眠乖,给妈妈换上,快去,妈妈坐这儿等你。”
宁眠心里一软,她虽然不适应,但母女俩好久没有这样沟通过,还是回了房间,一条一条地换上裙子给林菀看。
不知道换到第几条,林菀非常满意,点头:“要不怎么是妈妈的女儿,真好看,平常你连个裙子都不穿,哪儿像个女孩子。”
宁眠嗯了一声,没反驳。
“晚上,妈妈约了你叔叔,你跟妈妈一起去吃饭。”林菀想尽量显得自己的语气正常些,询问她,“好吗?”
不到晚上,一直被林菀提在口中的叔叔就到了小区楼下,宁眠本来想换上原先准备的衣服,但林菀说她现在这样才像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宁眠跟林菀难得这么和睦,宁眠不太想打破这份平静,半推半就地下了楼。
宁眠没有见过林菀口里的这个叔叔,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了一个,又或者是太多了,她已经把这些人的脸记混了,宁眠根本分不清,两个人一块儿上了车。
“眠眠,这个是你林叔叔,跟妈妈的关系很好。”林菀坐在副驾驶回过头,冲宁眠使眼色,“叫叔叔了吗?”
宁眠抬起头,在驾驶镜里看他。
对方的年纪与宁鸿德不相上下,看起来似乎更为儒雅一些,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加深,看起来礼貌非常。
宁眠思索了下,点头:“叔叔好。”
“经常听你妈妈提你,你妈妈总说你学习很好。”
宁眠掀起眼皮,笑了下:“没有多好。”
“不用那么谦虚,不是全校第一吗?还没有多好。高三了吧,有没有想过考哪个大学?”
宁眠是真的没想过这件事,很诚实:“没有。”
“”
这话题终结的太快,林菀原本还想打亲情牌,这会儿赶快帮忙打圆场。
宁眠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儿,心里忽然就有点儿不舒服。
她是真的没想过要去什么大学,将来要做什么,凭空也编造不出瞎话,但林菀这样的态度让她觉得是她做错了一样。
她也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林菀总是要靠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想通过走捷径的方法来达到自己的价值。
一晚上,宁眠都不知道这饭是怎么吃完的。
等林叔叔把他们送回家,林菀脱下高跟鞋,到沙发上找遥控器:“眠眠,过来陪妈妈看会儿电视。”
宁眠不打算住下,她的东西全部都在清水苑,今天回来原本也只是因为林菀在电话里的情绪不太好,下午又觉得不能直接离开,再加上两个人的气氛不错,她觉得没必要在饭桌上提这件事。
宁眠安静了一下,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林菀开电视的手僵住:“你回哪儿去?”
宁眠:“我租的房子,明天还要上学,我东西全在那边儿。”
“宁眠!”
到最后还是吵了一架,宁眠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林菀在吃饭的时候象征性给了宁眠一点儿钱,现在公交车都没有了,宁眠只能打辆车,到了清水苑门口,废旧车库里还在排练,宁眠从车上下来,音乐声也停了下来。
“应哥!”何星雨先出了车库,往小区门口瞅了一眼,“小学霸回来了!”
宁眠大老远就听到何星雨扯开嗓子叫她,扬了下手,走过去。
何星雨从车库门口倒退走回去:“你谁?小学霸呢?”
宁眠:“”
宁眠就后悔没换衣服回来,动了下嘴唇,连话也说不出。
熊起他们几个慢悠悠地从车库里走出来,显然也没反应过来,上下把宁眠看个遍。
宁眠的头发是散落在两肩,没扎起来,耳边还别了个星星状的发卡,一件淡粉色的连体过膝裙,外边儿套了件羊绒小开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有女孩子气。
熊起是头一次见到宁眠穿裙子,很惊喜:“哇!小眠!怪不得上次何星雨会问你为什么不太爱穿裙子呢,穿裙子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呢!”
宁眠的脸上有点儿发烫,抬手碰了下脸:“是不是很奇怪?”
熊起连忙摇摇头:“没有!好看的!不信你问应哥!应哥说好看不好看!”
宁眠的视线向后挪了点儿。
谢应从后边儿过来,视线固在宁眠身上,眼睛发亮,毕竟宁眠除了校服就没穿过裙子,这一身又极其映衬她的肤色,也把面上的凌厉感减弱几分:“嗯,好看。”
宁眠不太敢确定:“真的?”
“假的。”
“………”
谢应的嘴角上勾,眸子弯了弯,轻笑:“不是好看,应该是……非常好看。”
宁眠心脏重重地一跳
周一,明德一中开学。
百名榜都是在周日下午贴好以便学生进班看前看的,宁眠很少看百名榜,但因为谢应的出现,她现在不想看都很难。
作为曾经的第一,宁眠看到百名榜前围绕的一群学生以及都认识她的目光,宁眠很矜持,仅仅是在外围瞥了一眼,然后就绕回了教学楼,连个大字都没看进去。
“小眠,早啊。”
宁眠回过头,看到同班的学生跟她打招呼,点了点头:“早。”
“你去看百名榜了吗?”
宁眠:“还没。”
“哦,我都忘了,你好像从来不看百名榜的。反正又不会跌出一班,看百名榜好像也没什么用,你是没经历过,不知道我们到底多紧张,每次月考都觉得自己完蛋了,现在人太多了,全都挤在榜单前边儿,你推我我推你的,我挤进去都费劲死了,不过还好,我这次没掉出去!”
宁眠笑了下,要不是顾虑太多,她现在恨不得住百名榜前边儿。
两个人正聊天,进了班门。
一班已经来了不少学生,除了打扫卫生的同学,现在大多都围绕在窗边,孟祥爬在座位上,一边儿哭一边儿接过同学们递过来的卫生纸,跟上个月没有两样。
宁眠忽然有种梦回九月的错觉,心往上提。
“别哭了,小孟。”云初帮孟祥把纸巾抽出来,交给他,“真的,没什么,这种事儿以后还多着呢,你总不能次次都哭吧。”
孟祥哭得更大声了。
宁眠放下书包,问了句:“他又没考好?”
这个又字就非常传神,云初回过头,有些尴尬:“嗯,这次还是第三。”
宁眠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哦,第三。”
宁眠非常想问一下她是第几,但身为一个不以成绩喜不以成绩悲的学霸,宁眠不允许自己先有这样的问题。
云初试探问她:“小眠,你是不是还没看?”
“嗯。”
云初吞了吞口水:“其实你有没有觉得一直当第一还挺无聊?我现在就特喜欢这个第二,成绩起伏很正常,有起伏才有挑战性。还有这次题难,发挥有失误也是正常现象,是吧?”
宁眠:“嗯。”
看到宁眠没事儿,云初松了口气,给孟祥又递了一张纸巾,他已经哭了一桌子废纸巾,现在眼泪还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别哭了,小眠都没什么事儿,你一直哭也不好。”
孟祥哇地一声,就差改名叫孟姜女了。
坐在座位上,宁眠看了眼旁边的空位,这会儿谢应还没来。
其实跟谢应对答案的时候,宁眠已经有个简单的预料。他们的理科成绩不相上下,英语数学的分数加加减减,成败只能是在语文上,而语文从来都是宁眠的弱势科目。
一班的人员名单基本上没有变化,这会儿二十八人的小群除了讨论了下谁离开就是在说宁眠的事儿。
【同学甲:不是我的错觉吧?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小眠的脸色好像没我想象的那么不好?是小眠已经接受自己这个预备第二的事实了?】
【同学丙:不吧,小眠应该还不知道。】
【同学乙:?】
【同学丙:我来的时候遇到小眠,她都没去看百名榜,没什么表示也正常吧。】
【同学卯:你确定她没去看?】
【同学乙:不管看不看吧,小孟也学习一下,实在不行咱们也别看,有颗坚强的心不比啥强?@孟祥】
【同学甲:坚强的心,感恩一切@孟祥】
【同学丁:小孟挺住!别哭了!@孟祥】
【孟祥:】
【同学丙:这个场景我梦到过?!】
【同学卯:这个场景我梦到过?还得加个身份证!!!!】
离上课铃响还有一会儿,宁眠坐立不安,她面子上对成绩的冷淡都是假象,这会儿看时间差不多,想到百名榜前应该也没什么人,起身,拿了个水杯。
云初看到宁眠有动静,问她:“小眠?你去哪儿?”
宁眠不自然地扬了下手里的水杯,咳嗽一声:“打水。”
云初刚想站起来:“我陪你一起。”
“不用。”宁眠慌了下神,抿抿唇,拒绝,“我很快就回来,马上就回来,不用陪我了。”
在明德一中两年,宁眠基本上没去看过百名榜,除了上个月月考,她找陆胜利谈话结束去看了眼,她的人生就开始起起伏伏伏伏伏伏,充满了各种的不确定性。
宁眠抱着水杯,逆着人群从楼上下来,看到还有一小撮人聚集在百名榜前边儿,头有点儿大,硬着头皮走过去。
刚走到一半,宁眠停住脚步,看清了那边儿的人。
谢应的背影太扎眼,即使被一众人包围也能第一眼看到。
“我他妈就说我这次考好了!我就说!你们还不信!这次信不信?这次服不服?”
还没到他们旁边,宁眠就能听到何星雨咋咋唬唬的叫喊声,恨不得让每个人都知道他这次的分数。
“我进步了!应哥!看见了吗!NB!看见了吗?我这成绩真的没谁了!还有谁?你们看看我这分数!你们见过我考这么高的分数吗!”何星雨扑在谢应身上,被他用手抵开也不介意,“我爱应哥!应哥爱我!”
“”
“要不是这次月考前应哥把解题思路给我编成乐谱,硬让我背,就这些数学题还是什么鬼题,它认识我我都不认识它,这次做的别提多顺手。”
宁眠心里一凉,她分明记得上次听何星雨跟云初对答案,何星雨的答案岂止是错,简直是异想天开,连正确的边儿都碰不上。
生怕再出现个谢应,宁眠连自己的分都不想看了,警惕地扫视起了百名榜的名单,试图在前边儿找到何星雨的名字。
谢应瞥了眼何星雨,无奈:“顺手?你快别恶心我。”
“”
谢应都没眼看他的成绩:“费力编了个乐谱,你就给我考了个二百九?”
宁眠还在六百五以上反复寻找的视线一顿。
我他妈。
二百九。
二百五加三八加二都没办法形容何星雨。
宁眠差点儿想冲过去质问何星雨脑子里都是什么。
“什么二百九!是二百九十二!”何星雨努力反驳,“两分不是分吗!两分一道选择题呢!”
谢应嗤笑,显然没把这两分放在眼里。
“应哥你可不能小看这两分!”何星雨还在强调分数的重要性,“话是这么说吧?拿一分干到千军万马,拼一生赢得前途无量。而且你要是没这两分不就在小学霸下边儿了吗!足以见到这两分的威力有多大。”
宁眠的视线瞬间换到了榜头,刚才她一听何星雨考好了差点儿都忘了下来的目的是什么。
宁眠看了眼榜首的位置,意料之内,这次的问题还是出在语文身上。
她跟谢应的分数不减反增,上次还是一点五分,这次就成了两分。
“但真不是我说,初二以后我还真没想过应哥还会拿第一。”何星雨还记得谢应跟他说过的话,“就上个月,非跟小学霸较劲想考个第一,我记得应哥还熬夜做题了吧,这次还是第一,小学霸都跌下百名榜榜首两次了。”
宁眠的脸上一僵。
除了NB,周围的人大多数是十三班的,两个班级来往向来较少,除了远远地听宁眠在国旗台讲话,他们基本上都没机会见过她本人。
这会儿围绕在一起更是没什么心思去留意周围有什么人。
尤其是,宁眠还拉起校服的领子,把身子侧过去一点儿。
谢应歪了下头,还没看到宁眠,笑了:“嗯?好像是吧。”
“还好像!好像什么好像!都两次了!两次还不够平常人吹?要给那个万年老二不知道能高兴多久,都知道小学霸从来都是占据百名榜第一的!”
“应哥是平常人吗?应哥可是十三班的骄傲!”
“第一这东西对应哥来说就应该是家常便饭,用得着那么大惊小怪?”
“就是,就是。我还听一班说孟祥为了拿第一日日夜夜都刷题呢,熬夜都熬到流鼻血,题做了都不知道多少本,我还以为拿第一有多难。应哥,你说你这第一是不是随随便便?简简单单?容容易易?”
宁眠听得头都发懵。
自从谢应到一班以来,说不努力是假的,不管多少,起码各科的作业都是认真写过的,上课也很少开小差,对同学还都热心又主动。
谢应人帅又聪明,拿第一也是无可厚非,她真的有努力在调整心态,宁眠不想说因为别人的努力而心生嫉妒,这样的行为很不好。
但他妈这帮人的夸法,宁眠还真的有点儿受不了。
“是啊。”
宁眠一愣,转过头,看向他。
因为入了秋,谢应换上了秋季的外套。
一阵风刮过,男生校服大敞,神色散漫,桃花眼微微上挑,漆黑的眼里是藏不住的得意,笑了笑:“拿第一还挺容易。”
宁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