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落,裴西岭不赞同地看向她:“深宫不易,多少年岁正好的女子被磋磨泯没,怎可叫羡儿去那吃人的地方?”
他从未想过叫裴羡高嫁,更别说皇家。
赵瑾没回他,只看着裴羡开口:“你那些志向,非位高权重不能成,你若坚定念想,便要做好争斗的准备,甚至可能待你成事,也未必能如愿,或许多是掣肘阻碍。”
裴羡要做的事,只有足够的权势护得住她,容得下她所为才可,而在这个时代,女子能到达的最高点就是一国之母了。
可就算裴羡最后能入主中宫,愿意理解并放权给皇后的皇帝也绝对不多见。
这条路注定艰难。
裴羡点头:“母亲放心,我都明白,也知道自己要舍弃什么,我也不愿连努力都没有努力过就认定自己不行,我愿意终其一生都此奔走劳神,人生在世,人总要有可为,有为之努力的志向,才不算白来一遭。”
听到这番话,赵瑾也不算意外。
女主一大特征就是坚定自己,不为外物所动。
真能被她三言两语劝住那才叫稀奇。
裴西岭见两人你言我语就定下了未来的方向,顿时就皱眉开口:“可……”
刚说了一个字,他就蓦然想起赵瑾说过的尊重。
——不过眼睁睁看着闺女要往吃人地方钻,他极力劝阻算不尊重孩子么?
真叫裴羡入后宫……他怎么放心得下?
可现在赵瑾明显站在裴羡那一边,听她之言,柔嘉长公主也未必没想法,即便他不帮忙无作为,这两人就真没本事将裴羡送上后位么?
不见得。
他暗自纠结着,裴羡倒是先开了口:“父亲。”
“嗯?”
“我知您对我的期望从来都是嫁得良人,余生无忧,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天底下并非只有男子心怀远志,女子亦可有凌云壮志、家国大义,我不求父亲以军功权势助我,只求父亲对我与哥哥们一视同仁。”
裴西岭认真解释:“我对你们从来一视同仁,未有偏心。”
“我明白父亲并非偏心,只是观念有所不同。”裴羡话头一转,“可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哥哥们要完成凌云之志,父亲可会阻拦?”
“不会。”裴西岭坦率摇头,心下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裴羡笑了笑:“父亲不会阻拦,反而会认为哥哥们心存志气,满怀欣慰。”
裴西岭也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没有偏心,可裴羡这么一分析……他似乎真的对她不太公平。
赵瑾也说过对孩子好的方式是尊重他们的想法,叫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裴羡再度开口:“哥哥们能读书科举加官进爵,我亦可以自己的方式去完成自己的志向,只求父亲成全。”
她对裴西岭行了大礼。
裴西岭唇动了动,脑子却罕见的乱得紧。
上回这样乱还是在与赵瑾表白的时候。
“你……你先起来。”见裴羡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他忙开口。
裴羡依言起身。
赵瑾见状,道:“今儿可累了,羡儿也先回院子里歇着吧,你父亲还需要想通。”
裴羡点了点头,同两人行礼道了告退。
裴西岭偏头看她,语气有些迷茫:“成全她……真的没错么?”
早在裴羡开学堂时,赵瑾就对裴西岭透过些话,后者当然明白裴羡口中的志向指的是什么。
可正因为明白,他才不敢轻易应承。
在他一个接受纯正的封建教育的人看来,实在惊世骇俗。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隐隐含了些欣赏。
裴羡有一句话说错了,儿子有志向有魄力他会满怀欣慰,可女儿有如此志向,他也并非无动于衷。
他所顾忌的不过是那吃人的后宫和这条路的艰难。
赵瑾轻声道:“历朝历代规矩律法并非一成不变,相反时代总在变革,焉知羡儿就不是那个推动变革的人。”
裴西岭若有所思。
“你还记得我穿来的这本书么?”赵瑾看着他道,“天命女主总是不同的,也终能成就一番功业。”
裴西岭眼神有些松动。
赵瑾继续道:“再说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夺嫡时局尚未明朗,东宫未定,我们也不会将羡儿这样嫁出去,支持她的前提,是东宫已定,时局渐稳,而并非以女儿婚事去赌夺嫡前程。”
“可若那时已有太子妃入主东宫,羡儿没了机会……会不会怨我们?”
“局势不明朗,我们便推得他明朗,夺嫡不猛烈,我们便推得他猛烈,羡儿如今尚不过十四,我们留她到十八,届时也正是那位的好时候,他岂会等不得?”赵瑾脸色平静。
察觉到裴西岭看她,赵瑾回视:“你不也是这样想的?若再由二皇子那几位如日中天,我们还不知要被动多少回,不如主动出击,断他后路。”
裴西岭看着她的眼神渐渐热了起来:“我从未与你说过这些,你却懂我至此……”
赵瑾鸡皮疙瘩都要被他激出来了:“说正事。”
裴西岭从善如流:“听你之言,是已选定明主?”
“你不也是么?”赵瑾反问他。
裴西岭唇角微勾:“允哥儿眼光极好。”
赵瑾也不由点头。
三儿子是有两把刷子的,上了个上书房就悄悄给自己认了老板。
就跟那些在幼儿园就知道给自己定媳妇儿的孩子一样机灵。
裴西岭抱着她,手轻抚在她微凸的肚子上:“自你有孕到他们出生,只怕风波都要不断了,实在委屈你们娘三个……”
他念叨多了,赵瑾也被洗了脑觉得自己腹中是双胎,也跟着点头:“他们来的实在不算是好时候。”
可若来早点她跟裴西岭没成事,来晚点到她高龄那更不得行。
裴西岭却不这么想:“他们来你肚子里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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