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西洲曲》晟傲毅伫立在初夏的东山山巅,与十年前的荒芜相比,这里多了一片青绿。一阵夏风拂面而来,吹动一片绿Lang,其中藏着点点白花。
十年的时间长到以改变许多的人与事,当然也足够晟傲毅在这山颠建造一座茉莉花园,清幽自然,芬芳无限。
任由晚风拂起了衣衫的襟摆,晟傲毅并无离去的意思,依旧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犹似那年此花共佳人芬芳,而今花香旧,佳人逝去,徒留忧愁。
在一番漫长的痛苦回忆后,晟傲毅从紧抿嘴唇中模糊的吐出这首从南边传来当下十分流行的曲词——《西洲曲》。心中自有万分喟叹,曲中伊人尚能在梦中乘着南风与情郎相聚,而自己却注定与她天人永隔无缘再会。
夜色深沉,暮霭中,晟傲毅终于拖着早已麻木僵硬的双腿慢慢,慢慢将自己挪向位于前方的一方小木屋。
木屋未曾用漆,颜色随着岁月积淀已显深沉,周围是一片随风起伏的绿色波Lang。远远望去屋在Lang中,轻轻嗅闻,屋在花香间。耳边是晚归鸟儿的鸣啾,抬眼是晕红的夕阳,此情此景,也只有陶氏的世外桃源方能相比拟。然而,晟傲毅这样枯站一日,显然并不是为了欣赏这美丽的景色。
一直远远跟望着晟傲毅的紫衣女子,此刻幽怨的目光中泛出了泪光,长叹一声后扭头往山下飞跃而去,瞬间不见踪影。
晟傲毅此时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转身回望却已不见紫衣女子踪影。他自嘲的提了提嘴角,魏卓虞说对了,晟傲毅只要走上茉莉园,警惕性便降至零。此时若有窃贼,必定将他偷个精光;若有刺客,必将他的身子刺出千疮百孔。
十年的时间,为着那个共同的身影,让这对曾经的冤家成为了最终的朋友。这在魏卓虞来讲,曾是一个几乎不可能想象的巨大改变。在亲眼目睹了宛儿的离去,晟傲毅的执着痴情,更是因为惺惺相惜,魏卓虞选择了不要仇视,而是与这个男人一起共同怀念他们心中的身影。
这是公元494年的初夏,晟傲毅已经三十出头,魏卓虞也已经二十有八。
“她刚刚下山去了……”晟傲毅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温和的成年男子的话声,一身月白儒衫的魏卓虞从后面缓缓赶上了他的脚步。
“我知dào
………”一阵低沉的男声从前面身着灰色儒衫的,身材高大的男子口中传出。晟傲毅没有回头,他似乎早就知dào
魏卓虞也在此处,而且也必定是同样从早上待至此刻。
……….
“既然来了,要不要进去喝上一盅?”一场漫长的沉默后,俩人终于走到木屋前。晟傲毅顿了顿脚步,淡淡的问道,然后并不止步,反迈开大步走进木屋,像是倦极的人急着赶回温暖的家。令人扼腕的是,这个“家”里并没有等候他归来的女主人。
“唉………”魏卓虞一声轻叹,却包杂了诸多的感慨,不再说什么,抬步跟在晟傲毅身后也朝木屋走去。
………
木屋里唯一的一张木桌上放着一坛新揭开封口的酒,木桌两侧对坐着两名沉醉的男子,周围的木地板上散乱放着好几个空酒坛。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身着月白衫,浑身透着一股浓浓酒气的魏卓虞舌头已经不太打得过弯“你………活该!”,往日的儒雅全然不见,语气里竟是恨恨的意思:“当初要不是你将她带回去,她现在还好好的活在魏府而不是香消玉殒………”
其实,魏卓虞更想说的是,如果不是晟傲毅横插一杠,他早抱得佳人归了。当年,李宛儿被劫后,第二天魏紫便查得佳人已安在晟府。手无缚鸡之力的魏卓虞曾亲自找上门,却被晟傲毅无礼打发。而武功之高的魏紫竟也无法从晟大少爷的日夜看守下,带回李宛儿。
再接下来就是悲剧的发生,而在魏紫带着绊脚的魏卓虞赶至东山山颠时,已是一切枉然……….
“是,我……活该!”灰色儒衫的晟傲毅显然也好不倒哪儿去,神色中全不见平日的威严,眉头锁着一股浓浓的抹不开的落寞。兀的,只见他猛的抱起桌上的酒坛就是一阵仰头猛灌。一旁的魏卓虞也不落后,转身从地上抱起一坛酒撕开了封口。
十年了,每年的今日必定是他俩烂醉的日子。
只听得一阵轻轻的叹息,门外不知何时飘进一个紫红色的身影,也不管屋里一片狼籍,只是极为温柔的将白衣的魏卓虞横抱在怀中,身形一动往门外弹去:“魏紫,你…….别管……我……”
风中隐约传来魏卓虞含糊的嘟囔。
随即,一抹淡紫色的身影也飘进屋来,扶起晟傲毅躺在床上后,在他轰然如雷的呼噜声中,娴熟的开始收拾起凌乱不堪的屋子来。
………
夜色渐渐浓稠,恍惚中,一个身着绿裙的女孩往东山岭高处走去,走至崖边,突然回头,望着赶至不及的晟傲毅,淡然一笑,纵身扑向崖下。
“宛儿,宛儿——”晟傲毅满头大汗的从睡梦中惊醒。十年了,这个噩梦一直惊魇着他。
那抹淡紫色的身影闻声,慌忙将早已备好的凉开水端上前来,也不作声,便扶起晟傲毅想要喂他水。
“?………”晟傲毅顺着手臂望上看去,有几分诧异,随即便是暴怒:“谁让你来的,滚!”一挥手便将盛水的木碗打翻。
淡紫身影闻声不由一颤,随即转身飞快往门外奔去,留下一阵阵低低的啜泣声飘进屋来。晟傲毅没有半点为其所动的意思,啜泣声越传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滴打在木屋上一阵劈啪作响。呆呆半坐在床上的晟傲毅终于起身,拾起地上的木碗晃荡着走向炉旁,那里的地上凉着一壶水。晟傲毅倒满一碗一仰脖子“咕咚”一声一饮而尽。
只见他喝完水后又继xù
走到床边,双手抱头缓缓躺下,很快闭上了眼睛,却只见很快浸出两串泪珠来,想是此刻心中竟已疼痛万分。
近年来,随着晟睿立的多项出色表现,晟老爷子也不由刮目相看,听任晟睿立逐渐从晟傲毅手中接过更多的事务,反倒对日渐颓废的晟傲毅放任自流。晟傲毅每年留在山顶的时候越来越多,十年来,这木屋一年倒有大半的时间包容着主人的忧伤。
失去至爱或许有人很快就能够解脱出来,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晟傲毅。他的七魂六魄已有一半随了那人而去,如今这副残缺的躯壳又怎能承shòu住哪怕一丝的风雨。
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轰轰的雷声,这个初夏,雨来得是这样的早,这样的澎湃,一如木屋中这个似醉还醒的男人的悲苦心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