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钱塘县大街小巷张贴满了“绣台打擂”的红榜。
原来,那日晟傲毅蓬溪一行,发xiàn
其实更优的刺绣手艺不在商家绣坊,而在这乡村偏隅。
晟傲毅便向爹爹建议,拿出重金,在钱塘县举办一次绣台打擂。凡参与打擂的绣品一律由晟氏两倍于市场价购买。优异者除获重彩外,如愿被聘请至晟氏绣坊做绣娘,还可另荐举一人到晟氏漕运做工。
此时的南朝在经过了宋末乱世后,百废待兴,正处于经济社会的复苏期。这为晟傲毅的“绣台打擂”提供了绝佳时机。
在优厚的彩头吸引下,红榜张贴出去后,晟氏漕运分支点立即成为“绣品店”,随即陆续接到了不少绣工精美的绣品。
……
乘着晟廷钺忙碌不迭的在很快堆成山的绣品中挑拣,晟傲毅又悄悄溜了出来。
这回,由于身穿宽大汉服,他显然放qì
了骑马出行的意图。摆了摆手让随身跟伺的小厮跟远点,他摇着手中的扇子放慢脚步漫无目的踱着。
一会儿后,这位晟家大少爷竟不知不觉出了城,沿着官道慢慢踱到了距城不远的蓬溪边。
望着清澈见底的溪水,他脑子里晃过一张惊恐煞白的小脸:“也不知dào
那小丫头怎样了,那会儿急着赶回换衣见爹爹,也没问问这小丫头的名字。”
虽然就是那日短短浮光掠影的一见,但那个小小的人影却突然如此清晰的浮现在晟傲毅眼前。他莫名的竟有点担心那小丫头的身子骨是否能承shòu住此番的落水惊吓。
“进村看看去”,思忖至此,晟傲毅迈开大步就往蓬溪村里走去。全然忘了自己穿着长衫。一不小心,过长的衫摆差点将晟傲毅绊倒。
“咳,这汉服穿在身上倒是舒服,衣裾也比胡服好kàn
,只是走路却端的不好。”
晟傲毅一边撩开被自己踩着的衫摆,偷看可有路人注目,一边讪讪的用言语掩饰自己的窘态。想他堂堂晟家的大少爷,好歹在洛阳城内也是众多女子心目中的俊秀郎君的不二人选,怎么就会败在这小小的一袭长衫上。
他这一耽搁,原本远远跟着的小厮晟福与晟贵已然近前,显然是经常见着主子如此这般,欲笑又不敢,两人被憋得好似塞了两个鸡蛋在嘴里。
晟傲毅见状忍俊不禁,“哈哈哈哈………”,自己先笑开了“阿福、阿贵,想笑就笑出来吧!哈哈哈…….”
“嘿嘿……”晟福与晟贵也轻声笑开了,不过也就借此稍微放松憋得酸痛的嘴颊,并不敢张狂的大笑。俩人原本跟伺晟家二少爷晟睿立,经常被二少爷“赏赐”得鼻青脸肿。虽然这位晟家大少爷多数时候是和和气气的,但这主子的喜怒下人不敢妄自揣摩,为求保身,还是千万别做蹭鼻子上脸的事为好。
晟傲毅见俩人唯唯诺诺,不由的皱了皱眉头。不行,回洛阳后还是得问爹爹将晟竹、晟青要回。可恶的爹爹一句“可造只才”,便将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晟竹、晟青调到主要负责漕运的袁叔那做事。跟在自己身边就不是在为晟家做事吗?
身边一下子少了两名得力仆随,但由于一直没有适合的人选,晟傲毅也并未添人。
此次南下,晟廷钺便只有将从小入府的晟福、晟贵从晟睿立身边调来跟随。但终究是无奈之下的人选,这位晟老爷子也不甚满yì。于是,调人的同时,他也不忘唠叨着教诲晟睿立,要他好好向跟哥哥学习,连带着仆从都长进。
此时,晟傲毅一想起二弟背过爹爹后那怨恨的目光,就头疼。他这只晚自己三年出生的二弟可不如表面那般单纯可爱,回洛阳就快将这两个宝还给他的宝贝二弟吧,他可不愿背这口黑得不能再黑的大锅。
…………
“走吧,进村瞧瞧去,看这儿的绣娘准bèi
得怎样了。”脑子里电光几闪后,晟傲毅刚才的好心情显然受到了影响,懒懒、冷冷的冲晟福、晟贵吩咐到。果然,俩人一见主子语气冷淡,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立即僵住,急忙点头称是。
这俩小子最大的本事也就是察言观色了。晟傲毅思及此,不由更添了两分鄙夷。不过,鼻中哼哼两声后,他终于没说什么,率先转身往村里走去。
这蓬溪虽离钱塘县城不远,可却没有县城的喧哗,加之景色俱佳,不论站在何处,总是小桥流水人家,清风垂柳拂面,让人有种从心灵而来的美丽、宁静、陶醉之感。
晟傲毅一路走来,并未遇那落水的小丫头。却憾然发xiàn
这平静的村子一如往昔,并无晟傲毅心中想像的那份轰动。显然,里的恬静并未受到绣台打擂的影响难道是自己估摸错了吗?晟傲毅带着疑问一路走来,接连问了好几位婶婶大娘大嫂的,竟无人知晓县城里已然轰动的“绣台打擂”。
晟傲毅有点傻了眼,但随即他便看到了在田里忙于耕种的庄户汉子,他这才不由恍然大悟,看来自己忽略了时令。
原来,时下正是播撒秧苗、栽谷种稻的时节,由于男人们都忙着下田栽种无人进城,这“绣台打擂”在城里再热闹、再轰动也没有人将消息带回这小小的村庄啊。
“晟福、晟贵!”晟傲毅唤住跟在身后的俩人:“你俩人赶快回城禀明老爷,带上…”
见俩人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晟傲毅一字一顿的说到:“我要在此设立分擂台!速去速回!”
听及此,晟福与晟贵总算是明白了,转身撒开脚丫向钱塘城内奔去。
……
“请问这位大婶,这村里哪家的宅院宽敞些?”晟傲毅立即开始着手寻找适合的场地。
“李宅,那是前朝一个大官的府邸,里面有很宽的前堂后院的,现在是大虎一家住着呢,你去看看吧…….”
“请问……”
“李宅啊。”一位大婶听得晟傲毅想寻一处大一点的宅院,举行“绣台打擂”,热情的带着晟傲毅便往村里走。边走边还念叨:“真有那么多彩头吗?我家女儿可是这村里有名的巧手,待会儿我便将她的绣品给您送过来……”
……….
村人都是质朴好客的,大虎今日刚好回到村里家中。听闻了晟傲毅的想法后,随即表示同意:“我在城里已经看见你们张贴的红榜了,我让小丫她娘马上把前院的花花草草给您挪挪,场地足够您用了。”
“如此甚好!只是这酬仪怎么算好?”晟傲毅见大虎如此爽快,心中欣喜,但不忘谈好酬仪。只是他没想到这貌似乡野汉子的主人并不计较:“您随意便是。”
大虎给小丫娘交代完后,急急的和晟傲毅道声“见谅”,便忙着赶回城照看生意去了。
………
晟傲毅在李宅门口转悠着等候迟迟不见回返的晟福、晟贵,回头却见大虎娘子正忙碌着吃力的将花盆挪开。他不由心下过意不去,便挽起了衣袖踏进园来帮着搬开了。这些在大虎娘子手中颇为沉重的花盆,对于从小习武的他来讲,简直是轻若荠沫,不在话下。
“少爷、少爷,可找着您了!”
晟福、晟贵拿着红榜、笔墨之类的一沓沓东西,一路寻来,终于在门口看见了正在院里忙着的晟傲毅。欣喜之下,俩人噌噌便从门外冲了进来,刚好将晟傲毅手中并未抱稳的花盆撞掉在地。
“你俩做事怎么老是这么毛躁……….”
晟傲毅正要开口好好训斥一番,突然门口出现一个小的人影。这小小的人影一见被摔碎在地上的茉莉花盆便急了,咚咚咚的就冲了进来。
盯着地上散碎的花盆,小人儿扯着晟傲毅的衣袖就叫:“谁叫你动我的花盆的,你赔,你赔我的茉莉花!”不待晟傲毅回过神,脚下紧跟着便传来阵阵响亮的哭声。
小人儿松开晟傲毅衣袖,蹲下身子,从已然裂成几瓣的花盆中捧起失土的茉莉,突然就悲从中来。这是她母亲最后触摸过的茉莉,她一向爱hù
有加。
门外紧跟着走来一位手提菜篮的婆婆,还有一个流着鼻涕的小丫头吊着婆婆的衣袖。婆婆一见摔碎在地的茉莉,也着了急,冲远远站着不知所措的媳妇就嚷道:“你们在做什么,谁叫你动宛儿的茉莉的?”
同样呆愣着的大虎娘子急忙放下手中花盆,边解释边走上前接过婆婆手中的菜篮。婆婆将菜篮交给媳妇后,慢慢蹲下,用将布满青筋的手抚过小女孩的头:“宛儿,莫急,婆婆和你把它重新栽好,它能活的,别伤心了,乖!”
晟傲毅见此情形,也意识到这盆茉莉对于这名叫作宛儿的小人儿不同一般。正要俯身致歉,婆婆已经扶起啜泣的宛儿捧着茉莉往后院去了。
“年轻人,一花一饮皆有前缘,你既来此,婆婆欢迎你,但希望你小心爱hù
这院中之花。”婆婆边走边留下话来。
“小丫,你过来,让奶奶和姐姐好去种花。”大虎娘子见鼻涕流个不停小丫也要跟去,怕她再去添乱,赶紧叫住。
小丫不情愿的慢慢挪了过来。刚才,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盆茉莉给吸引过去了,小丫也不例外。这会儿,她一边走过来,一边开始打量院子里多出的几个人。
晟傲毅见晟福、晟贵仍在那愣着,不由一股气来:“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帮大婶将花盆搬开!小心点,别再砸了花盆!”
小丫拧着鼻涕,盯着这个怒气冲冲的大哥哥,突然发xiàn
了什么:“咦,你不是昨天……”晟傲毅此时也认出了这个拧鼻涕的小丫头,但他很快冲她挤了挤眼,阻止她继xù
说下去。小丫倒也机灵,冲晟傲毅做了个鬼脸后,闭上嘴乖乖的走到大虎娘子身边,远远的盯着他们搬花。
………
半个月后,晟廷钺坐在晟氏漕运钱塘分支内堂内,手里拿着不少精美的刺绣品,仍在仔细欣赏。
“怎样,爹爹?此次收获不小吧?”晟傲毅笑着开口问父亲。这些日子,他眼见着晟廷钺脸上的笑容越绽越大,如今仿佛一朵盛开的花儿一样晕开了。他知dào
爹爹已是非常满yì。
“这还用说,爹爹没想到这一场擂台下来,收获竟如此之多。”晟廷钺笑呵呵的回道。
“毅儿,今**就将这些选中的的绣品排名张榜公布出去,然后准bèi
明日的绣魁典礼。”顿了顿,又接着说:“剩下的事得打紧点安排了,洛阳你袁叔那边有消息传来,我们三日后即返回洛阳。”
“三日,就要回了?”晟傲毅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返回,显然有点惊鄂。
“对啊,三日后回洛阳,有何不妥,毅儿?”晟廷钺见儿子有点失神,以为还有什么事情他考lǜ
失当,急忙问到。
“没,没有。”晟傲毅瞬间回过神来,急忙回道:“孩儿只是在想,三天时间要劝说那些绣娘随同我们北上,恐怕有一定的难度。”
“哦,毅儿是指此事。”晟廷钺松了口气:“这事毅儿就不要操心了,爹爹早几日已安排钱塘分支的尤掌柜了,他是本地人,交给他办最适合不过……”
………